飞机降落的颠簸把李珊珊从浅眠中惊醒。
她猛地直起身子，第一反应是去摸身旁徐克明的额头——温度正常，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得像张纸。
“快到了。“她帮徐克明把歪掉的眼镜扶正，“感觉怎么样？“
徐克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还留着睡觉时压出的红印：“还、还行...“
话音未落，飞机又是一个颠簸，他立刻捂住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珊珊眼疾手快地抓起呕吐袋：“撑住！马上降落了！“
舱内广播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徐克明死死攥住扶手，指节泛白，李珊珊则一手拿着呕吐袋，一手轻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飞机轮接触跑道的一瞬间，徐克明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位上。
李珊珊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8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幸福一家人“微信群。
“完了，“她喃喃自语，“他们已经到机场了。“
徐克明闻言一抖，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全、全都来了？“
李珊珊快速浏览消息：“不止...你姑妈和我大姨也来了，还拉了横幅...“
她把手机转过去，照片上六位中老年人站在接机口，扯着一条大红横幅，上面用金色大字写着“欢迎克明珊珊凯旋归来“，旁边还画着拙劣的爱心和鸽子。
徐克明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能、能走VIp通道吗？“
“晚了。“李珊珊绝望地指着下一条消息，“你爸动用关系查了我们的航班号。“
取行李时，李珊珊像只警惕的猫，时刻观察着周围动静。
徐克明则像个即将上刑场的犯人，拖着脚步跟在她身后，连行李转盘上他们那个贴满托运标签的箱子转了三圈都没发现。
“徐教授，“李珊珊戳了戳他的肩膀，“那是我们的箱子吧？“
“啊？哦...“徐克明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拎箱子，却被李珊珊一把拦住。
“我来。“她轻松地把28寸的大箱子拎下来，“病号就有点病号的自觉。“
徐克明想抗议，却被一阵咳嗽打断。
李珊珊趁机把双肩包也挂在自己肩上，最后往徐克明手里塞了瓶矿泉水：“你负责拿这个就行。“
出关通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李珊珊推着行李车，徐克明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车把上，两人龟速前进。
随着距离接机口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喧闹的人声和——是她的错觉吗？好像还有锣鼓声？
“我、我有个主意。“徐克明突然说，“我们假装不认识他们...“
“然后呢？“李珊珊挑眉，“你觉得你妈会认不出自己儿子？“
事实证明，伪装计划还没开始就破产了。
距离接机口还有五十米，一声响亮的“珊珊！“就穿透了整个到达大厅。
李妈妈穿着鲜艳的玫红色旗袍，挥舞着荧光棒冲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亲友团，横幅在人群中像面战旗般猎猎作响。
“完了...“李珊珊绝望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她就被卷入一个充满香水味的拥抱。
“宝贝想死妈妈了！“李妈妈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转头看向徐克明，“哎哟克明怎么瘦成这样？“
徐妈妈不甘示弱地挤过来，一把抱住儿子：“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珊珊欺负你了？“
“妈！“李珊珊和徐克明同时抗议。
现场一片混乱。
徐姑妈举着手机全程录像，李大姨则从保温袋里掏出两个煮鸡蛋：“路上吃，补补身子！“最夸张的是徐爸爸，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小铜锣，“咣“地敲了一声：“欢迎仪式现在开始！“
接机口其他旅客纷纷侧目，有人甚至掏出手机拍照。
李珊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徐克明则已经进入宕机状态，眼镜歪在一边都忘了扶。
“等等！“李珊珊突然发现不对劲，“爸，你那锣哪来的？“
徐爸爸得意洋洋：“特意买的！还有这个——“他从背后抽出一面小红旗，“导游旗！这样你们一眼就能找到我们！“
李珊珊：“......“
回程的车上，李珊珊和徐克明像两只被围观的小动物，挤在后座角落。前排两位妈妈争相汇报这半个月的“成果“：
“我们把老家房子重新装修了！“徐妈妈兴奋地回头，“珊珊喜欢的那个衣帽间，我给你做了个更大的！“
“花园里种了你最爱的月季！“李妈妈不甘示弱，“还搭了个秋千！“
“等等，“李珊珊警觉地打断，“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住？“
车内突然安静。
四位长辈交换着眼色，最后徐爸爸清了清嗓子：“这个...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李珊珊狐疑地眯起眼，正想追问，徐克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徐妈妈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冰糖雪梨！快喝！“
趁着这阵忙乱，李珊珊偷偷瞄了眼手机——“幸福一家人“微信群又炸了，最新消息是徐姑妈发的视频，配文“小两口感情真好“，画面里她正帮徐克明拍背，两人头碰头靠得很近。
车子驶入市区时，徐克明已经靠在李珊珊肩上睡着了，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李珊珊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抬头却发现四位长辈通过后视镜齐刷刷地盯着他们，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姨母笑。
“看路！“她红着脸呵斥。
徐家父母执意要带儿子回家“补补“，李珊珊只好独自回到他们的小窝。
推开门，鹅黄色的窗帘静静垂着，床头柜上的和合二仙依然笑得没心没肺。
她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终于清净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徐克明的消息：“被灌了五碗汤...救命...“
李珊珊笑着回复：“活该。谁让你在飞机上不跟我串供。“
“我妈把我手机没收了...“徐克明下一句让李珊珊坐直了身子，“说让我专心养病...一周不准工作...“
“什么？！“李珊珊直接拨通电话，“你妈凭什么收你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徐克明压低的声音：“她说...医生说我要静养...“
“等着！“李珊珊一把抓起车钥匙，“我现在就去接你！“
徐家别墅灯火通明。
李珊珊刚按响门铃，徐妈妈就热情地打开门：“珊珊来啦！正好，汤还热着！“
客厅里，徐克明像个被展览的熊猫，被按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六个空碗，脸色比下飞机时还要惨白三分。
看到李珊珊，他眼睛一亮，无声地做了个“救命“的口型。
“妈，“李珊珊直奔主题，“我来接徐克明回家。“
“这怎么行！“徐妈妈瞪大眼睛，“他病还没好呢！“
“就是病了才要回自己家。“李珊珊寸步不让，“我们的床垫是专门按他脊椎弧度定制的，药也都在家里。“
徐妈妈还想说什么，徐爸爸突然插话：“珊珊说得对，小两口自己照顾更方便。“
李珊珊惊讶地看向公公——这位向来站在妻子那边的大家长，今天怎么转性了？
十分钟后，她知道了答案。
徐克明卧室里，徐爸爸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个小盒子：“拿着，老家祖传的。“
盒子里是一枚古朴的玉佩，雕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李珊珊一头雾水：“这是...？“
“保佑早生贵子的！“徐爸爸声音洪亮，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徐克明瞬间红透的耳根，“你妈不好意思给，我来说！年轻人要抓紧啊！“
李珊珊：“......“
回程的车上，徐克明抱着装满了补品的纸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对不起...“
“闭嘴。“李珊珊盯着前方的路，“再说话我就把你扔下去。“
等红灯时，她偷偷瞥了眼副驾驶——徐克明歪着头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可笑的纸袋，睫毛在路灯的映照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她的心突然软成一团。
到家后，李珊珊刚把徐克明安顿到床上，门铃就响了。
门外站着气喘吁吁的徐妈妈，手里拎着个更大的袋子：“差点忘了！这是克明最爱吃的酱菜！“
李珊珊道谢接过，转身却发现徐妈妈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妈？“
“那个...“徐妈妈搓着手，“玉佩...戴了吗？“
李珊珊差点被口水呛到：“戴、戴了...“
“那就好！“徐妈妈眉开眼笑，“记得啊，要朝床头方向...“
“妈！“李珊珊红着脸关上门，转身看见徐克明站在走廊里，表情复杂。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出声。徐克明笑得咳嗽起来，李珊珊一边帮他拍背一边骂：“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
夜深了，徐克明吃了药沉沉睡去。李珊珊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那块玉佩——冰凉润泽的触感让她想起夏威夷的珍珠耳环。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为徐克明的睡颜镀上一层银边。
手机突然震动，是徐妈妈发来的消息：“珊珊，厨房柜子最下层有个红罐子，每天挖一勺给克明吃，补气血的！“
李珊珊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找到那个可疑的红罐子——里面是黑乎乎的膏状物，闻起来像十种中药的混合体。
她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这是什么？“
三秒后，群里炸了。
徐姑妈：“鹿茸阿胶膏！大补！“李大姨：“要配黄酒喝！“李妈妈：“珊珊你也吃！“
李珊珊绝望地关上柜门，决定明天就把这罐“毒药“藏到徐克明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转身时，她不小心踢到了徐妈妈今天带来的大袋子——里面除了酱菜，还有五六本《孕产百科》和《如何备孕》。
“天啊...“她扶额长叹，开始认真考虑连夜搬家逃往外星的可能性。
而卧室里，徐克明翻了个身，在睡梦中露出微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
那块被随手放在床头柜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只窥探的眼睛，见证着这个不平静却温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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