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鸿胪寺的灯笼已经次第亮起。许延年身着湖蓝色圆领袍衫，腰间九环玉带。他仔细检查着今日接待使者的各项准备——乐工是否就位，仪仗是否整齐，宴席的菜单是否妥当。
\"大人，龟兹使者已经起身了。\"鸿胪寺主事匆匆来报，\"大王子询问今日行程。\"
许延年合上手中的礼单：\"按既定安排，辰时游赏大明宫，午时在麟德殿用膳，未时参观弘文馆。\"
主事领命而去。许延年又唤来负责膳食的典膳丞：\"龟兹人忌食猪肉，所有菜肴务必改用羊肉。另外他们喜欢甜食，多备些蜜饯果品。\"
\"下官明白。\"典膳丞躬身道，\"已经让厨子准备了驼峰炙和胡麻饼，都是西域风味。\"
许延年满意地点头。他幼年曾随父亲出使西域，对龟兹风俗颇为熟悉。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龟兹使者团到了。
大王子阿史那贺鲁今日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的金线锦袍，头戴缀满宝石的毡帽。他的妹妹阿史那云依然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手腕上的金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许大人！\"大王子用生硬的汉语打招呼，\"今日天气真好！\"
许延年以标准的龟兹礼回应：\"殿下昨夜休息得可好？\"
\"非常好！\"大王子爽朗大笑，\"大唐的床榻比我们驼背上的舒服多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许延年注意到阿史那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庭院中的一盆兰草上，便解释道：\"这是建兰，大唐常见的花卉。\"
\"很美。\"阿史那云轻声道，\"像绿色的蝴蝶。\"
许延年示意侍从将兰草搬到公主面前细看。阿史那云小心翼翼地触碰花瓣，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这个细节被随行的画师迅速记录下来——这将是一幅展现大唐与西域友好的佳作。
辰时整，仪仗队准备就绪。许延年陪同使者团乘坐马车前往大明宫。朱雀大街上，百姓们好奇地张望着这支异国队伍，孩童们追着马车奔跑，争相观看王子的金冠和公主的面纱。
\"大唐都城真是繁华！\"大王子透过车窗赞叹，\"比我们龟兹王城大十倍不止！\"
许延年微笑解释：\"长安城周长七十余里，有十二座城门，一百零八坊。朱雀大街宽达百步，可容十辆马车并行。\"
大王子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唤来随行的书记官记录这些数字。
大明宫的丹凤门前，羽林卫整齐列队。许延年引领使者穿过重重宫门，每过一处都详细讲解建筑特色和历史典故。当来到含元殿前时，大王子被这座巍峨的宫殿彻底震撼了。
\"这...这比我们的王宫还要宏伟！\"他仰头望着高耸的殿宇，声音都有些发颤。
许延年适时介绍：\"含元殿是大明宫正殿，高十五丈，面阔十一间。殿前龙尾道长达二十丈，象征帝王威仪。\"
阿史那云却注意到殿角飞檐下的铜铃：\"那些铃铛是做什么用的？\"
\"驱鸟。\"许延年答道，\"铃声可防止飞鸟在殿顶筑巢。\"
这个巧思让公主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她轻轻晃了晃自己的金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游览至太液池时，恰逢宫中乐师在排练《秦王破阵乐》。雄壮的鼓点和铿锵的琵琶声让大王子激动不已：\"这曲子太棒了！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是歌颂当今圣上当年征战四方的功绩。\"许延年解释道，\"琵琶模仿刀剑相击，鼓点象征战马奔腾。\"
大王子立刻要求书记官记下曲谱，说要带回龟兹让乐师学习。许延年便唤来乐师，详细讲解了各种乐器的演奏技法。
午宴设在麟德殿偏厅。按照龟兹习俗，席地铺设了精美的毡毯，宾客盘腿而坐。侍者们端上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驼峰炙、羊肋排、蜜渍胡桃、葡萄酿...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雪霞羹\"，用牛奶和荷花熬制，洁白如雪，点缀着粉红花瓣，宛如朝霞映雪。
\"这道羹有个典故。\"许延年为客人布菜，\"传说汉武帝时，西域进贡的荷花在大明池绽放，宫女们采集花瓣与牛乳同煮，武帝尝后赞其'如雪映霞'，故得此名。\"
大王子听得入迷，连尝了三碗。阿史那云则对桌上的银制餐具更感兴趣——每把勺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花卉，栩栩如生。
\"这是大唐工匠的技艺。\"许延年取过一把莲花纹银勺示范，\"一套共十二把，对应十二个月的花信。\"
午宴过后，稍事休息，众人前往弘文馆参观。这里是皇家藏书之所，收藏着无数典籍字画。大王子对兵法类书籍格外感兴趣，许延年便让馆吏取出《孙子兵法》的珍本供其翻阅。
\"我们龟兹也有兵书，但没这么精妙！\"大王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书页，\"能否请人抄录一份？\"
许延年沉吟道：\"此事需奏请圣上。不过下官可以先送殿下一套简本。\"
阿史那云则在书画区流连。她被一幅《兰亭集序》的摹本吸引，久久驻足。
\"公主对书法感兴趣？\"许延年上前询问。
阿史那云点头：\"这幅字如行云流水，美极了。写的是什么内容？\"
许延年便用龟兹语简要讲解了王羲之与友人雅集、即兴作序的故事。公主听得入神，突然问道：\"许大人能写这样好的字吗？\"
\"下官惭愧，不及先贤万一。\"许延年谦虚道，\"不过若公主有兴趣，改日可到鸿胪寺，下官备有文房四宝。\"
参观结束已是申时。回程的马车上，大王子兴致勃勃地与书记官讨论今日见闻，计划着如何将大唐的先进制度引入龟兹。阿史那云却一直很安静，只时不时轻抚手腕上的金铃。
将使者送回馆驿后，许延年又仔细检查了明日的行程安排——上午参观西市，下午去慈恩寺礼佛。典客丞呈上游览路线图，他一一核对，确保万无一失。
\"大人，龟兹公主送来这个。\"一个差役捧着个锦盒进来。
许延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马鞭，柄上镶嵌着绿松石和珊瑚，显然是西域风格的手工艺品。附着的纸条上用娟秀的汉字写着：\"谢今日导览之劳。\"
\"可有回话？\"差役问。
许延年思索片刻：\"就说下官多谢公主美意，明日西市有家胡商的首饰铺子，公主或许会感兴趣。\"
差役领命而去。许延年将马鞭放在案头，继续处理公文。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暗了下来。鸿胪寺的仆役点亮了灯笼，温暖的灯光映照着案牍上堆积的文书。
\"大人，该用晚膳了。\"许义轻声提醒。
许延年这才发觉腹中饥饿：\"让他们送到这里吧。\"
简单的晚膳后，许延年又核对了接待使者的各项开支。鸿胪寺卿李大人特意过来致谢：\"多亏许大人精通龟兹语，这次接待才能如此顺利。\"
\"分内之事。\"许延年合上账册，\"明日西市游览，还需加强护卫。\"
\"已经安排好了。\"李大人捋须笑道，\"说来也巧，龟兹王子的汉话比预想的好，公主更是精通。大人可知其中缘故？\"
许延年摇头。李大人压低声音：\"听说他们母亲是汉人，当年和亲到龟兹的宗室女。\"
这个信息让许延年略感意外。难怪阿史那云的汉语如此流利，连《兰亭集序》都能欣赏。他想起公主专注欣赏字画时的侧影，确实有几分中原女子的秀雅。
夜深了，许延年回到鸿胪寺为他准备的厢房。床帐内挂着陆昭阳送的香囊，淡淡的药香在枕席间萦绕许延年渐渐入睡。梦中，他似乎看见陆昭阳站在太液池畔，身后是漫天霞光，而她的面容却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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