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笃醒来时，感觉视线有点受阻。他的眼皮肿胀起来，只能透过缝隙看向外面的世界。与此同时他的脑瓜子嗡嗡的，全身像是被马蹄踏过一般，木木地生疼。
该死的卢肃竟然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手，肋骨一定断了吧？
姜笃抬起胳膊往自己的胸膛摸去，手掌在胸口细细摸索起来。出乎姜笃意料的是，他的肋骨完好，一根没断。
这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了谢昭温和的声音：“姜校尉醒了吗？身体感觉如何？”
姜笃一怔，费力地转过头去，就见谢昭端坐在床榻边，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谢昭对着姜笃微微颔首，浅笑道：“校尉一路辛劳，这一觉睡了足足三日，辛苦了。”
睡？他分明是被卢肃和幽州的那些将领给联手打晕的！
可是谢昭这么说，明显是想大事化小。
姜笃摸了摸鼻尖，压下了心中情绪，“王爷，末将已经遵从您的意愿，吩咐并州守军放弃原本计划，如今您能跟着末将一同回长安了吗？”
谢昭笑了笑：“这也是我来见校尉的原因。校尉，本王想推迟一段时间回长安。”
姜笃思考了片刻：“王爷可是在等朝廷的官员到云中城？是不是他们来了，您就能安心同属下回去了？”
谢昭微微偏过头，沉思片刻，缓声道：“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内，云中城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想必再过十余日，城中疫情就能彻底结束。朝廷的人马来之前，我会安排好接应的人。”
姜笃眼神不解：“既然云中城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缓解，王爷为何还想推迟一段时间？圣上在长安焦急等待您的归来，您知晓圣上的性子，他决定的事不容别人忤逆。”
谢昭垂下眼帘苦笑：“我知道，身为他的儿子，我清楚父皇是什么性格。可是姜校尉，本王不止是皇子，还是圣上亲封的藩王。幽州是我的封地，即便要离开，也要安排好幽州的政务才能走不是么？”
“父皇和本王是君臣也是父子，我们之间的事是国事也是家事。校尉，父皇之所以派你走这一趟，他就是想看到完整的我。得知我一切安好，他的心就定下来了。”
姜笃沉默不语，他怎会不知谢昭说的是事实？只是他有他的顾虑，若是空手而归，只怕他承受不住圣上的怒火。
见姜笃没说话，谢昭轻叹一声，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件放在了姜笃的床榻前，“本王想让校尉帮忙带一封信给父皇，他看到这封信，应当能宽容本王一段时日。”
“校尉，请您转告父皇：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会带着家人一同回去。”
*
城墙之上，幽州的文武官员们目送着姜校尉和他的亲卫们策马离开的背影。
看着姜笃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李登忍不住叹道：“姜校尉真是尽忠尽责，身负重伤也不愿意多休息几日。哎，还好他受的都是些皮肉伤，到了长安也差不多消了。”
说话时，李刺史忍不住看向了旁边的卢肃，“卢将军下手也太莽撞，他是御前行走之人，你下手怎么能如此没有分寸？”
卢肃嚼着青瓜，满不在乎道：“打都打了，管他娘的那么多。再说了，要是不揍他一下，他也躺不了三日。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帮他休息了。”
“歪理。”卢肃的理论让城墙上的官员们忍不住唇角抽抽。
这时候李登注意到卢肃正在吃的青瓜：“哪里来的青瓜？幽州又来补给了？”
卢肃随手从旁边提了一篓子碧绿的青瓜出来：“嗐，让人往乐成和定襄跑了一趟买了点新鲜瓜果，来点不？”
青瓜是新鲜玩意，尤其是刚刚上市的小青瓜，吃起来又脆又嫩。在场的人根本无法拒绝青瓜的诱惑，大家一拥而上很快瓜分了一篓子青瓜。
青瓜吃在嘴里，让人神清气爽。卫琅啃了两口青瓜后说道：“我记得并州的瓜果不便宜？卢将军破费了。”
卢肃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自己没出钱，我搞了点外快！”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吃瓜，眼神惊恐又佩服地看向了卢肃：“卢将军，你终究是对王杖动手了？”
“卢将军真乃神人也，你要是被王爷吊起来打，我们帮不了你啊！”
卢肃耸耸肩，哈哈一笑：“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王杖下手啊！放心吧，等他发现时人已经在百里之外了。”
暮色降临，全身酸痛的姜校尉勒马停在了驿站前，他声音沙哑地吩咐身后的亲兵们：“就在这里对付一宿。”
说着他掀起衣摆摘下金腰牌准备递给亲卫，可是腰牌递出时，姜笃手指从腰牌背面摸过，指尖竟然摸到了棱角？
细细一看，只见腰牌背面出现了一道不规则的条形的缺口，原本的雕花消失不见。
姜校尉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狗日的卢肃。”
*
五月上旬，云中城的疫情彻底解除，被困了一个多月的百姓们终于走出了城门，迎接着草原上初升的太阳。
劫后余生的人们终于撤下了厚厚的面罩，闻着没有消散的石灰和硫磺味对着亲友打着招呼。大家欢笑着，迎接着自由和新生。
城内，端王部曲和支援的幽州人正按照计划收拾东西，等待着撤离。
张少阳早早的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通传随时可以出发了。再一次整理了随行的医药箱后，张少阳哼着小调，坐在了小院中享受入城以来难得的悠闲时光。
环顾四周，原本热闹的病房已经空置了下来。记得他半个月前他刚到云中城时，这里的每一间房间里都塞满了正在腹泻呕吐的病患。
如今活下来的病患已经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了，盘踞在城上的死亡阴影终于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被驱散。
想到这次的收获，张少阳心情更好，哼小调的声音越发轻快。
“小张大夫，小张大夫！”耳边传来了不太熟悉的呼唤声，转身看去，张少阳看到有两个大娘挎着一个提篮迈入了院中。
“听说你们要走了，大伙儿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吃的，路上吃！”掀开提篮上的麻布，一张张圆形的烙饼映入眼帘。
大娘们热情地往张少阳手中塞饼，“里面加了咸盐，好吃着呢。”
张少阳来不及推辞，怀里就抱了一摞散发着麦香的烙饼。两个大娘发完了饼之后风风火火去找下一个大夫了，看样子来支援的大夫们每个人都能领到饼。
闻着麦香，张少阳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真好，没想到爹娘留下的医书中真的找到了疫病方子。这次来到云中城，他算是收获颇丰。
张少阳舒心地笑了，他抱着饼折返回药炉，准备将大娘赠送的饼塞到行囊之中。
不知大娘们是怎么做的烙饼，圆形的又硬又脆。张少阳舍不得折开饼，摆弄几次之后，只能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行囊中支棱起来。
“小张快去前院，王爷和王妃来了。你不是说你还没见过王爷王妃吗？快去看看，免得人走了你又跳脚。”同僚热心的提醒声传来。
张少阳立刻放下了行囊，双目放光眼神期待：“来了来了！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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