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阳城戒严了，可是城内的百姓们生活丝毫不受影响。长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街边卖饼的卖布的卖各色生活必需品的……让人眼花缭乱。
师乐安掀开车帘好奇地探看着周围，不由得感慨道：“原以为蓟县已经很热闹了，没想到沮阳城如此繁华。”
谢昭介绍道：“沮阳是关后第一大城，西边和北边的商队入了幽州时首先会经过沮阳，再到蓟县。听说沮阳的东西物美价廉，乐安在营房中憋闷许久，要不要停车下去逛一逛？”
马车上卫琼冷汗潺潺，挣扎后艰难开口道：“王爷王妃，属下觉得最好不要现在下车，谨慎些比较好。”
正如谢昭所言，沮阳是关后第一大城，这里商贾众多鱼龙混杂，坊市间难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
事到如今，卫琼终于明白年幼时家里人不让她一个人出门了，可惜少时不知世间险恶，不懂家人的关爱之心，只觉得家里人不通人情拘束了她。
如今回旋镖扎自己身上，卫琼终于知道痛了。
若是王爷王妃在沮阳的地界上出什么意外，百年世家卫家就真的要完了。
看卫琼急得都变脸色了，师乐安打趣道：“卫女官你放心，傅护院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对不对傅护院？”
卫琼掀开车帘看去，就见赶车的傅谦转过头，对着车厢的方向坚定地摇起了头。
车厢中三人齐齐沉默了，师乐安撤回了对傅谦的完全信任：“连傅护院都搞不定，看来沮阳城藏龙卧虎，逛街的事还是暂时算了吧。”
卫琼连忙说道：“没事的王妃，前方路口左转就到卫府了。等从卫府出来后，属下带着您和王爷好好逛沮阳城。”
师乐安笑道：“行，不过我们没有上拜帖冒然打扰，不知卫老见到我们会是什么反应？”
卫琼思忖片刻说道：“属下觉得祖父见到王爷王妃，会很欣喜。”
师乐安同谢昭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欣喜，或许会有。因为他们的主动造访，意味着给了卫家一个台阶，一个重新复起的机会。但是他们也是带头打压卫家的人，纵使李登主动冒头担下了世家的责难，卫巍这样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看出背后之人是谁。
谢昭觉得，卫巍看到他们时，心情应该会很复杂吧。
马车在卫府门前停了下来，曾经门庭若市的卫府，过了年节后已经无人造访了。卫琼下车时，就见守门的小童正在打瞌睡。
卫琼拍了两下，才将小童拍醒：“醒醒，贵客上门，速通知祖父来迎接。”
话音未落，就听车厢中传出了谢昭的声音：“是我们冒然到访，怎能让卫老辛劳？还是让我们入府去寻卫老吧。”
卫琼微微颔首，又问道：“祖父出门了吗？”
小童摇了摇头：“老太爷最近不出门，这个点应该在家学。”
卫琼笑着揉了揉小童的脑袋，抬手轻弹小童的眉心，温声告诫道：“值守的时候不许偷懒，不然告诉管家，罚你的点心。”
记得他们初次到居庸关营房时，在谢昭的要求下，卫巍收拾了城外的庄子招待他们。那一日，他还想在宴会上献出卫琼，稳固卫家的地位。
这还是谢昭和师乐安第一次来卫府，如二人想象的那样，百年世家的底蕴从卫府的门楣就可见端倪。卫巍曾经出任过幽州州牧，卫家的门楣同王府一样高大。
只可惜卫府经过了官府的一轮审查，府内颇有价值的物件被拖走大半，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奢华和细致，不过从现有的建筑轮廓依然能看出卫家曾经的荣耀。
转过回廊，走过两道拱门就到了卫府的家学。还没上前，半敞的窗户中便传出了卫巍的声音：“令仪，你来说说‘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这句话的意思。”
卫琼原本想上前，却被师乐安唤住了。三人停在了家学的窗外，凝神静听着窗户中传出的声音。
回答卫巍问题的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回太爷爷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是：太阳到了最高处就要向着低处转移，月亮到了最圆的时候，就会慢慢变得残缺。”
卫巍欣喜地说道：“对~令仪说得很对，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的祖先是想通过最简单的道理告诉我们‘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道理。所以我们要做什么呢？令瞳你来说说？”
名为‘令瞳’的孩子年岁有些小，被卫巍点名后，他有些无辜：“太爷爷，令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窗中传出了孩童们天真的笑声，卫巍也跟着笑了起来：“罢了罢了，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太难了。令瞳坐下。阿宽呢？阿宽有什么看法？”
阿宽更无辜了：“祖父，太阳转动，月亮亏损这种事，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呀？我们，我们只能看着呀。”
卫巍开怀笑道：“没错，就是只能看着。所以圣贤们是想告诉我们，对于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就要放平心态顺其自然。因而引出了下一句‘物盛则衰，天之常数也’~”
师乐安抬袖扫了扫窗外的石阶，同谢昭二人并肩坐下。师乐安还体贴的对卫琼挥挥手：“我和王爷停一会儿课，卫女官自便。”
卫琼：？？？
师乐安对着卫琼竖起拇指，轻声道：“卫老的课讲得真好，我和王爷旁听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卫琼哪里能说什么？
卫巍给族中年幼的孩子们讲课，自然不会讲得晦涩难懂，对于半文盲的师乐安而言，这样的课堂氛围她很喜欢。
而从小就接受大儒教导的谢昭，则知晓卫巍说的是哪一课，这一课提到了哪些人，他的夫子们甚至还细细的告诉他，这些人最终的下场。
不知不觉间，卫巍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家学内孩子们议论声和欢笑声已经压不住了。卫巍不得不抬高声音道：“明日上课，我要抽背。背不出来的，没有点心吃。”
在孩子们失望的哀嚎声中，卫巍抱着竹简利落地走出了花厅。刚走没两步，他猛然感觉到窗外有两道身影。
手中握着的半块糕点顺手脱出，卫巍为自己没有下降的警觉性而得意：“谁在窗外窥视？！”
米糕准确地砸中了谢昭的额头，留下了一个浅红色的印记。
看清师乐安和谢昭面容时，卫巍面色一变，像是要厥过去似的。
师乐安赶紧安慰道：“卫老，没事！王爷还活着！”
谢昭揉着发红的额头，哭笑不得：“卫老臂力一如当年。”
卫巍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这一刻他恨不得死掉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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