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话长，那一日老卢不是带了顾牧野他们十几个小将来王府吗？当时我们认出了顾牧野的身份……”
谢昭凑到师乐安耳边轻声解释着，师乐安频频颔首，等明白前因后果后，看李登的眼神中透着深切的同情。
那一日快要冻僵的顾牧野险些被福福撞倒，谢昭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并且和师乐安一起说出了他的名字。
这可让随行的将士们羡慕坏了，跟着李登去沐浴更衣时，一群人七嘴八舌表达着自己的羡慕。李登就和他们打了个赌，赌的是：等端王夫妇召见这群小将时，能准确说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若是输了，李登愿意献出自己所有的年终腊赐，贴补给这群将领们。若是赢了，将领们的年终腊赐就归李登。
小将们自然不信，于是就和李登打了赌。
结果显而易见，李登赢了。
卢肃都将人带回来了，肯定会将他们每个人的情况告诉给谢昭他们。第二日见面时，谢昭二人不光叫出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还记下了他们的籍贯。
当时给那群将领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师乐安事后还在感慨，这群小将们真是赤诚。现在想来，他们的泪中，多少含了点心疼。
“其实下官已经忘记这件事了，”李登穿上鞋子，扶正发冠后，眼神无奈，“在长安时，下官与同门之间随口定下的赌注多了去了，可最终不会有人真的将赌约放在心上。”
“今早收到部将们送来的腊赐时，我立刻找了王爷，希望能退回这些腊赐。可话还没说完，就出了这等事。”
李登哭笑不得：“这下可好，装猪的笼子没关好，猪跑出来啃了同车的米面和肉脯，还闹得王府人仰马翻。是下官的过错，以后再也不随口同人定赌约了，王府的损失，下官一人承担。”
瞅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两头猪，李登头都大了：“这事闹得……”
就算现在将将领们送来的腊赐退回去，也要连累王府的部曲们大年夜奔波。
“嗯？这猪好吃耶，小香猪！”杨骁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是王爷和王妃知晓我今日会回来，特意为我准备的猪吗？”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黑了三个度的杨骁呲着雪白的大牙正在傻笑。
自从发现可以修建盐厂的滩涂后，杨骁便率领杨氏工匠负责盐厂事务。数月过去日晒风吹，风神俊秀的少年郎吹得满面风霜。
谢昭惊喜万分：“阿骁！你不是……你不是说你要回弘农同家人团聚吗？怎会？怎会？”
杨骁笑着行了个礼，声音洪亮道：“开春后风大，海盐质量好，到时候会更加忙碌。我给爹娘传了书信，爹娘说让我好好办差不用挂念他们。我想着也是，回家一趟来回两三个月，会耽搁正事。”
谢昭眼尾微微泛红：“让你受累了阿骁。”
杨骁嘿嘿一笑，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拱了谢昭一下：“别这么说，能帮上王爷的忙，是我的荣幸。”
笑完了后，杨骁摸着下颚看向了地上的花猪：“这猪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小香猪呀，还是劁过的小香猪，又香又嫩，啊啊啊啊——光是看一眼我都要流口水了！”
杨骁眼巴巴地看着香猪，恨不得现在就抱着猪啃两口：“王爷王妃你们是不知道啊，这段时间天天吃海鱼，一点油水都不见啊！”
“杀猪吧，杀猪吧？现在就杀？”
看杨骁眼中都快冒绿光了，师乐安为难地看了一眼李登：“老李，要不这猪你先卖我们一头，回头我给你补上？”
李登微微一笑：“王妃见外了，这两头猪让杨公子解馋吧。被杨公子一说，我也开始馋肉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香猪，先前我只吃过用香猪肉做的肉脯，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活物，听闻香猪肉炙烤着吃味道最妙。”
杨骁立刻找到了知己：“对对对！就是炙烤着吃！露天席地升起炭火，大家一起吃炙肉，这才是年节应有的热闹啊。”
“啊？炙肉？哪里有炙肉？”卢肃的的大嗓门从回廊上传来，很快福福穿过了人群，摇着尾巴扑向了谢昭和师乐安。
一个多月不见，福福又大了一圈，扑人的力道更加有劲了。
“老卢？”师乐安伸手在福福的大脑门上摸了两把，目光穿过人群，欣喜地落在了迎面而来的卢肃等人身上，“林女官，卫女官？哎？不是说军营事务繁忙吗？你们怎么有空回来了？”
卢肃等人走到近处，行了礼后笑着说道：“过年了，回家看看。军营那边有几个统领就足够了，有我在，他们反而不自在。对了，我给王爷王妃带了礼物，放心，这次不是血糊糊的人头！”
一群人在凉亭中七嘴八舌地寒暄上了，直到其中一头香猪尖声哼哼。众人才想起来重点：“烧水烧水。”
“杀猪！”
“我拿刀，杨骁，傅护院摁猪腿，老李扯猪尾。”
“我是文人！怎能扯猪尾？”
“文人难道不吃肉吗？别废话，换了衣服大家一起来。我跟你们说，这肉啊，得自己动手吃到嘴里才最香！别人做好了送自己嘴里的，就不是那个味。”
“真的？”
王府的偏院中传出了几声惨烈的猪叫声，片刻后，猪叫声消失，闹哄哄的人声传了出来。一群人中只有卢肃有杀猪经验，在卢肃的指挥下，一头小香猪“香消玉殒”。
为了杀猪临时组建出来的文臣武将们经过磨合后，竟然配合得很不错。
谢昭从没想过，来到幽州的第一个除夕夜，他竟然兴致勃勃的在看人杀猪。无论是看刮猪毛，还是看剖肉，亦或是看大家熟练的生火串肉，他都觉得很有趣。
院中升起了两个火堆，红白的猪肉被切成了一寸见方的肉块，串在了竹签上，架在了火堆旁边烘烤。
谢昭也分配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给肉串翻面，别烤糊了。
眼见面向火堆的肉串滋滋冒油变得金黄，谢昭眼疾手快给肉翻了个面，不知是肉太香还是想到了有趣的事，端王爷面对火堆笑了出来：“原来……除夕夜能这么有趣。”
“嗯？”负责串肉的师乐安将两串生肉递给了谢昭，“阿昭在说什么？”
谢昭的脸被火光烘烤得微微发红，“往年的除夕宫里也会很热闹，只不过那种热闹和现在的热闹不一样。宫中规矩繁杂，参加宫宴吃什么菜吃几口都有说法。无论参加前朝还是后宫的宴会，永远都要恪守礼制庄重沉稳。听不完的阿谀奉承，看不尽的勾心斗角，时间长了，再奢华的宴会都是同样的无趣。”
“远远比不过家里人坐在一处杀猪吃肉，老卢说对了，自己动手吃到嘴里的肉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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