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吕墨清的好友阳明先生。
云帆上次与宁儿果果一起出圣境来寻找万灵图，因未与吕墨清相见，自然也就不曾去拜会过王守仁。
此次回归大明却与前次不同，寻找那三个元神不是一时之事，倒是能在老父身边多呆一些时日，略微补偿一下心中遗憾，分别时或许也能使老人少些伤感。
“你王叔父他......已经故去有三十年矣！”
书房中，当云帆问起王阳明的近况，吕墨清却是长吁不已：“千古难出的一代绝世英才，奈何天不假年，伯安至死都是在奔波在剿匪的途中。”
云帆闻言倒也没有太感意外，算算时间，当年那突如其来的明心返照，或许就是应在这位王叔父的身上。
“王叔父对我有赐名之德，抽空到是要去祭奠一番，父亲可知王叔父的那些弟子如今都在何处？”
“伯安的弟子？如今王门的弟子遍布天下，整个大明的半壁儒林皆奉心学，不知风儿你是要问他的哪个弟子？”
云帆只知道王阳明的学问很好，而且很会打仗，就是修行一道也是远超常人，但听吕墨清说来，似乎还远不止此。
在王守仁的众多弟子当中，云帆只和常青相熟，曾经还跟一个叫作颜钧颜子和的有过一面之缘，遂向吕墨清问起了这二人。
“那常青曾先后两次前来打听你的音信，最后一次正是在守仁丧满之后，不过后来却是没了他的消息。至于那颜子和，这些年倒是名声不小，此子好游侠，善急人之难，且有赤手搏击龙蛇之能，他那随时随地都在传播学问的性子，倒是与你那王叔父最像。”
云帆心道：“如此说来，那颜子和倒是很有可能传承了王叔父的修行衣钵。”
“父亲，可知那颜子和今在何处？”
吕墨清唏嘘道：“唉，你信哥哥前几日来信还曾提及此人，说他行事激进，前段时间因公开嘲讽当朝首辅，被严世蕃私下里派人缉拿，如今却是下落不明。”
书房中一个炭火小炉上茶水翻滚，父子二人围炉叙话，从王守仁说到了他的阳明心学，又说到了其人对大明天下的深远影响。
将几片灵茶投入茶碗，一条银练倾斜而下，立即便满室生香，云帆提壶的手在空中略微一滞，放下茶壶对吕墨清道：“父亲，孩儿有事要去一趟京城，最多三两日便回。”
自打云帆回来，吕墨清每日睡前若是不见云帆前来问安，便会整夜无眠，生怕他会不告而别，因此，云帆但有外出都会向老父交代一声。
京城的一座豪宅大院的后花园中，角落处居然建有三间格格不入的斋房，民间常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可在这三间房屋的旁边， 却偏偏就栽了一棵大柳，而这棵柳树也正是位于主宅的后面。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在平民百姓看来，似乎每一个冬日都是异常的寒冷。地上厚厚的积雪尚未化去，空中却又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飞雪。
一名华衣公子火急火燎地直往斋房这边跑来，将到门口，一只趾高气扬地大公鸡忽然振翅跃起，那公子猝不及防，受惊之下差点一脚跌倒，好在此人身手还算敏捷，一把扶住了门框。
“大娘，大娘，爹爹唤我来请你速速过去。”
那公子站在门口却是未敢推门而入，而是扶着门急切地叫嚷起来。
“不去！”
一个听不太出年龄的女声从门后传来，语意中竟是不含丝毫情绪，那公子跺了跺脚，哀求道：“大娘还是去见一见吧，爹爹......爹爹怕是不行了。”
房门打开，走出来一名道装女子，门后的屋内正中俨然供奉着三清铜像。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你莫不是在诓我？”
“大娘，快着点儿吧，爹爹还有话要和你交代。”
眼前的这名女子正是云帆幼时的玩伴蕊儿，当年的那张小脸，此时却已经容颜不再，但在眼角眉梢仍是留有当年的影子。回身扣上门锁，张心蕊紧跟着那华服公子匆匆而去。
二人一路疾走，再无一句交谈，未等接近主宅，就听到了一群妇人的低声饮泣。
那公子将蕊儿引到了陆炳的书房，门口把守的几名锦衣卫不等二人接近，就已经提前打开了房门。
一股难闻的气味从书房中传来，一进门就见到了满地的秽物，而陆炳则趴在床榻边沿还在不停地呕吐。
“去请御医了没有？”
“去了，只是爹爹此症来得太急......”
“蕊儿......”
陆炳的长子陆绎话未说完，便被陆炳的一声呼唤打断，蕊儿来到榻前，只见原本健壮的一条大汉此时却面白如纸，双手按在腹部，大冷的天气居然全身都已被汗水打湿。
艰涩地吐出来俩字，陆炳又强行运功压下了腹中的绞痛：“都出去，蕊儿......留下......”
眼看陆炳的性命就在弹指之间，张心蕊的心中不免就生出来几分胆怯，却也生出了几分可怜。
不等房门完全闭上，陆炳又迫不及待地说道：“不要追究我的死因，如今能保住陆家上下的就只有你了，我知道陆某一生亏欠你良多，但无论如何你也要帮我这次......”
陆炳的这几句话说的很快，中间几乎是没有停歇，说完还将头在床沿上“砰砰”地撞击了几下。
“蕊儿，你应下我好不好？算是我陆炳求你了。”
几滴清泪滑落，张心蕊默默地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好，夫妻一场，我就帮你这次，但是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有用。”
陆炳就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嘴角牵动了两下，露出来一个扭曲变形了的苦笑，却听到门外的哭泣声中，也传来了几声带有鼻音的凄凉笑声。
刚刚回到了自己的无心观，整个陆府便传来了动天撼地的哭声，掩上房门，张心蕊背靠门板抽泣了一会儿，探手入怀摸出来一枚尚带有体温的玉佩。
“风哥哥，我砸碎了这枚玉佩你就真的会来吗？我本来还想着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那样我这一辈子都还是活在期盼之中，可是今天看来是不得不用了。”
将玉佩在脸颊上磨蹭了几下，一咬牙，蕊儿便将那玉佩磕在了门框之上，她之前的哭泣，倒是有多半是为了这枚玉佩而起。
“是谁要害死陆炳呢，是皇帝吗？看他临死前那害怕的样子，八成就是了。”
门外的雪花聊赖地飘洒了一阵，却又无缘无故的停了下来，早已干枯的柳枝一挺腰身，摆脱了雪花的积压，弹落了身上的束缚，却是将积雪砸在了那只大公鸡身上。
屋内烛光霍霍，炭盆中余火未烬，张心蕊手中的一本经书滑落到了膝上，而她却已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心蕊。”
揉了揉眼睛，当双眼适应了烛台上的光亮，蕊儿颤抖着双唇悄声问道：“长风大哥，是你吗？”
“是，是我，你为何会独居此处，我见府上哀声一片，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张心蕊抑制住了内心的激动，淡淡地笑道：“没想到你当年留给我的玉佩还真能应验呢，长风大哥，我这该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说来也巧，我正好有事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不然还真不一定有时间前来见你，我看你的样子，这些年似乎过得并不如意，是因那陆炳薄待了你吗？”
张心蕊只想和云帆多说一会儿话，便将这些年的一些苦楚娓娓地道了出来。
自与陆炳成婚之后，也曾不咸不淡地度过几年，只是数年间蕊儿都一无所出，为了延续陆家香火，陆炳又接连娶了几名女子为妻。
但这一来，陆炳却是一发不可收拾，随着他权势日重，到最后竟是纳了十几房的小妾，而在意冷之下，张心蕊便搬到了这斋房中独居。
云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好问起了陆府中的变故，张心蕊这才想起了将云帆请来的目的。
“他被人给害死了，临死之前曾求我保住陆家上下满门。”
因顾及到这是蕊儿的内宅家事，云帆便没放出神识探查，此刻才知那陆炳乃是死于非命。
“这话从何说来，他被人害死，却为何笃定你有能力保护陆家？”
“我......我曾向他吐露过玉佩之事。”
云帆心道：“难怪。”
“陆炳之死，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张心蕊道：“陆炳......我夫君他如今也算是权倾朝野，一般人很难算计到他，而他又素来谨慎，不说他自身的功夫如何，他平常出入也都有锦衣卫随护，更是从来都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这天下也就只有一人能使他毫不设防。”
“你说的那人是谁？”
“当今圣上。”
“你是说朱厚熜？”
张心蕊弱弱地点了点头：“除了皇帝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置他于死地，陆炳即便是在临死之前都嘱咐我不要去追究他的死因，可见他是知道是谁害死他的，而且他还对那人非常的畏惧。”
云帆闻言，也觉得张心蕊分析的不错，但是却不解朱厚熜为何要如此做。
“据我所知，他们二人自幼为伴，更是同喝一人的奶水长大，应该是亲如兄弟才对，那朱厚熜有何理由要对你夫君下此毒手？”
“长风大哥，不在朝堂你不明白，皇帝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沉迷于修道，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失去了掌控，我猜皇帝的大限之期已经不远了。”
喜欢天穹碧外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天穹碧外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