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稷下学宫的青瓦上,仿佛给这座古老的学府披上了一层银纱。李明身着一袭素白道袍,身姿挺拔地倚在竹案前,他的指尖轻轻叩击着那只刻满云篆的漆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的梧桐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似乎在应和着李明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来:“明师兄又在讲经了?”柳儿抱着一卷书,踏着月色缓缓走来。她的发间插着一支玉簪,在廊下灯火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柳儿走到李明身边,将书卷轻轻放在竹案上,笑着说道:“今日师兄所说的‘业障’,可比阴阳家的五行术还要难懂呢。”
李明微微一笑,舀起一勺清澈的山泉,缓缓注入陶碗中。泉水落入碗中,溅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水纹荡漾开来,映出他含笑的眉眼。
“柳师妹,你可知道,当年庄周梦蝶时,那蝶翼上沾着的露水,竟然能够照见三世的业力?”李明忽然并起双指,化作一道诀印,指尖悬停在碗沿三寸之处。
他轻声念道:“醉消千火焰化红莲——此水若能映出你前尘的倒影,便算你我有缘。”
柳儿凑近时嗅到一缕莲香,只见水面浮光间竟隐约现出战场残旗。她惊得后退半步:\"这是...我梦中常见的戈壁孤城?\"
\"看来师妹的业障与兵家有关。\"李明咒语忽转沉浑,\"南无清净体菩上摩诃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碗中水纹突然凝成冰晶,复又化作氤氲白气。他掬起一捧水雾轻洒,柳儿腕间那道自幼存在的青痕竟淡了三分。
\"这是道家秘传的大悲消业水。\"李明将陶碗推至她面前,\"需以剑指持诵四十九日,可惜我明日便要随师尊云游...\"
\"我替你守这稷下学宫四十九天!\"柳儿脱口而出后双颊飞红,忙低头掩饰道,\"反正...反正我还要抄录《南华经》注疏。\"
此后每夜子时,杏坛东厢总有烛火摇曳。柳儿对着陶碗掐诀念咒时,总觉窗外有人守护——有时是飘落的《黄庭经》残页,有时是悬在梁上的辟邪桃木剑。直到第四十八天深夜,碗中清水突然泛起金芒,映得四壁道藏如镀流霞。
\"明日便是最后一日。\"柳儿抚过碗沿喃喃自语,却不防被突然闯入的李明握住手腕。他道袍沾着塞外风沙,眼底却灼灼生辉:\"我在昆仑观星台卜得,师妹前世原是守城女将,业障源于阵前未能救下的孩童。\"
恰逢月食阴影如墨,缓缓漫过窗棂,仿佛一只巨大的黑手,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黑暗之中。碗中的金水像是感受到了这股诡异的力量,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李明面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幕,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地蘸了一下碗中的金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移到柳儿的眉心处,以水为墨,在她的眉心画出一道神秘的符咒。
与此同时,李明口中念起了一段古老的经文,诵经声与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其中。
\"嗡阿哄嗡哩悲没哄——\"随着最后一道咒文的响起,柳儿腕间的青痕突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地升腾起来。紧接着,无数的星光从碗中喷涌而出,如同烟花一般冲向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业障虽消,因果未了。\"李明望着那追月而去的星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转头看向柳儿,轻声说道:\"师妹,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凉州?我听说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城池,正等待着它的将军回去超度那些亡魂……\"
三个月后的凉州荒漠,夜晚的月光如水银般洒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在这片寂静的沙漠中,一座坍圮的土城显得格外突兀。
柳儿站在土城前,手中摩挲着腰间新铸的青铜短剑。剑柄上的\"破业\"二字在月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寒光。
\"明师兄,你确定就是这里吗?\"柳儿踢开半掩在沙砾中的残碑,露出了上面\"玉门戍\"三个剥落的篆字。
李明从袖中抖落龟甲,卦象在月下裂成星芒:\"当年你麾下三百士卒的怨气,正在唤醒地脉深处的业火。\"他突然抓住柳儿手腕按向城墙——青石触到她指尖的刹那,竟浮现出焦黑的掌印,风中传来孩童啼哭。
\"是那个孩子...\"柳儿瞳孔骤缩,\"我把他藏在瓮城里,可突厥人的火箭...\"她剑锋突然自动出鞘三寸,指向城南一处塌陷的地宫。黑暗中浮起绿莹莹的鬼火,凝聚成穿着唐铠的骷髅兵阵。
李明将法碗抛向半空,咒文如金钟罩下:\"醉消千焰——化!\"水幕泼在骷髅身上竟发出烙铁淬火的嘶响。柳儿趁机挥剑劈斩,剑风过处怨气凝成的黑雾里现出张稚嫩面孔:\"阿姊...你说会带我看长安灯会的...\"
“就是现在!”李明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鲜血弹入碗中。鲜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水面上迅速绽放成一朵鲜艳的红莲。
柳儿见状,立即将剑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莲心之中。当剑尖与莲心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猛然爆发出来,剑身瞬间被一层流光所缠绕。
伴随着剑鸣声,三百个虚影从剑身中缓缓浮现出来。这些虚影恭敬地躬身拜别,然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当最后一缕黑烟渗入青铜剑纹时,一个孩童的幻影出现在剑上。他手捧着一朵由水构成的莲灯,莲灯的光芒逐渐暗淡,而孩童的身影也随之渐渐消失。
“业障虽然已经消除,但因果线却被牵扯到了西州。”李明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弯腰拾起地宫深处的半截焦木。
“这是当年火攻时使用的猛火油柜的残片。”李明仔细观察着手中的焦木,“看来有人想要重演这场业火。”
与此同时,在孔雀河畔,驼铃突然破碎成无数沙粒,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此时的柳儿,她的剑穗已经被七色丝线缠绕得密密麻麻。每一根丝线都系着一段业障,这些业障分别来自于阗古寺镜中哭瞎的画师、且末故城井底被锁住的歌姬等等。
此刻,这些业障都在青铜剑纹中上下沉浮,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冤屈和痛苦。
“因果线在发热。”柳儿突然感觉到手中的丝线传来一股灼热的感觉,她连忙勒住骆驼,定睛看去,只见那些丝线如同活蛇一般,正指向远处高昌故城的残影。
在落日的余晖下,那座土城宛如一只巨大的蜘蛛,匍匐在大地之上。城墙的裂隙中,不断渗出一种琥珀色的粘稠物质,看上去异常诡异。
李明用桃木簪挑起点黏液,簪头瞬间焦黑:\"业力化蛛...有人把整座城做成了因果网。\"他忽然扯断柳儿剑穗上一根蓝线,空中浮现出戴萨满面具的幻影:\"李道长,你师父没教过吗?窥探业网者,终成网上虫。\"
幻影炸裂的刹那,城墙裂隙里伸出无数半透明的蛛腿。柳儿挥剑斩断最近的一根,断口处却涌出她前世的声音:\"将军!右翼营的弟兄们——\"
“别听!”李明大喝一声,将法碗猛地倒扣在地,碗中的水溅起老高,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激荡着。与此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诵起一段古老而神秘的咒语。随着咒语声响起,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搅动起来,卷起一阵猛烈的沙暴。
在水幕之中,原本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只见三百名唐军的魂魄正被一种琥珀色的物质缓缓包裹着,这些魂魄像是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所困,而蛛网的核心处,正有一个诡异的茧在形成。
茧的表面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透过那层琥珀色的物质,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有一个人影。仔细看去,那人影竟然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袍人,他正静静地坐在茧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白袍人指尖缠绕的丝线,另一端竟然系着李明腰间挂着的太极玉佩!
“师父……”李明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手中的剑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随着他的动作,玉佩应声碎裂,无数的玉屑在空中飞舞,如同一场悲伤的雨。
在纷飞的玉屑中,柳儿终于看清了蛛网的中心——那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个与她面容相同的女将!女将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匕首上刻着消业咒文,显然是一件极为厉害的法器。
玉佩碎裂的嗡鸣声还未散尽,柳儿的剑锋已经如闪电般刺破了蛛网。随着蛛网的破裂,一股琥珀色的黏液喷涌而出,溅落在四周。而那三百名唐军的魂魄,也如流萤般从黏液中飞散出来。
当这些魂魄触及到青铜面具时,却突然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束缚,瞬间凝固在了半空中。柳儿定睛看去,只见那青铜面具下的面容,竟然与李明有七分相似!
“师叔李淳风……”李明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他缓缓站起身来,用手指轻轻擦拭着剑身,一滴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在刃上滚动成一个诡异的卦象。
“你把我师父炼成了因果树的养料?”李明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愤和绝望。
面具应声剥落,露出张布满根须状疤痕的面孔。李淳风指尖缠绕的丝线突然绷直,柳儿心口的匕首幻影发出共鸣:\"好师侄,你身边这位女将军,当年正是用这把消业刃刺穿了自己心脏——\"
剧痛袭来的刹那,柳儿看见昆仑山巅的巨树拔地而起。无数因果线从枝叶间垂落,系着昏迷的李明师父、三百唐军,甚至包括她自己腕间新生的青痕。李淳风站在树梢轻笑:\"业力越重,因果树结出的长生果越甜。\"
\"原来大悲消业水...\"李明突然将法碗掷向树根,水面倒映出惊人真相:每代消业一脉传人超度的业力,最终都汇入了这棵妖树。而柳儿前世自刎,正是为切断业力输送。
“现在明白了吗?”李淳风面无表情地扯动着手中的丝线,仿佛在操纵着一场木偶戏。而随着他的动作,柳儿手中原本紧握的青铜剑像是突然失去了控制一般,直直地刺向了李明。
“你师父故意让这女将军转世与你相遇,就是要用情劫来催生最浓烈的业障啊!”李淳风的声音冰冷而无情,仿佛在揭露一个残酷的真相。
剑尖在距离李明咽喉仅有一线之隔的地方停住了,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刹那,柳儿突然猛地翻转手腕,原本应该刺向李明的青铜剑,却在瞬间调转方向,直直地刺向了她自己的掌心。
消业刃轻易地划破了柳儿的掌心,鲜血如泉涌般滴落进法碗之中。刹那间,法碗中原本平静的水面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激起了一道冲天的水柱。
水柱中,古老的咒文若隐若现,那是被人篡改过的李明师父留下的真正传承:“以情丝为引,可斩因果树……”
随着咒文的显现,水柱愈发汹涌澎湃,昆仑的风雪也被卷入其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裹挟着水柱冲天而起,碗中的血珠在咒文之间绽放成一朵鲜艳的红莲。
柳儿毫不犹豫地抓住李明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向那盛开的莲心。刹那间,情丝与血丝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耀眼的金线,直直地刺破了因果树。
随着因果树的破裂,整座山脉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是这座古老山脉的根基被彻底动摇。山体崩塌,巨石滚落,烟尘弥漫,一片末日景象。
“师父……原来你才是最大的业障。”李明望着树心中浮现出的师父元神,喃喃自语道。他手中的太极玉佩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流光,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三百唐军魂魄从裂开的树干中涌出,在他身后凝成巨大的消业咒轮。柳儿腕间青痕寸寸断裂,前世记忆如雪片纷飞——她看见自己作为女将军时,曾用消业刃刺穿心脏,并非为断业力,而是为将李淳风的阴谋封存在血脉中。
\"痴儿!\"李淳风咆哮着扯动所有因果线,整棵巨树如蛛网收缩。柳儿却突然笑了,她将青铜剑掷向空中,剑身浮现出稷下学宫那晚的李明倒影:\"明师兄,你说过——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最后半句咒文出口的瞬间,李明的指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以指为笔,以情为墨,在虚空之中挥洒自如地重写起大悲咒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缓缓浮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随着他的书写,这些字逐渐汇聚成一道金色的洪流,如同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着周围的虚空。
当“嗡哩悲没哄”这五个字最终落下时,整个虚空都为之颤抖。因果树在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下,轰然倒塌,化作漫天的星屑,如同夜空中的流星雨一般绚烂夺目。
柳儿在这片星光中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她轻盈地飞到李明身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两人的身影在星光的映照下,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这片虚空之中。
就在他们消失的地方,一只法碗却静静地留在了雪地上。这只法碗缓缓旋转着,碗底映出了一段新的偈语:
业火红莲开又谢,
情丝淬剑斩轮回。
莫道消业终是业,
稷下月色照空杯。
李明猛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掐诀时的灼热感。他凝视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大悲消业水修炼手册》的标题,窗外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温暖。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块太极玉佩,此刻正隔着衬衫微微发烫,仿佛它刚刚也经历了那场昆仑的风雪。
“嘀嘀!”
突然,手机发出的提示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李明随手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正是柳儿。
\"李同学,你交来的道家文化课论文里,'稷下学宫'写成'稷下学院'了。今天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看到这条消息,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错误实在有些低级,他不禁有些懊恼,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他转头望向书架,目光落在那只仿古法碗上。法碗的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显然是他刚才不小心弄上去的。
他伸出手,想要把法碗放回原位。当指尖触及碗壁的刹那,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昨夜的梦魇如潮水般突然倒灌回来,那些恐怖的场景在他眼前不断闪现:青铜剑的嗡鸣、因果线崩断的脆响、还有柳儿在星屑里最后的微笑……
\"……是梦?\"他喃喃自语,试图让自己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然后,他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当他低头的瞬间,却突然僵住了。手机屏幕的倒影里,他看到自己的道袍领口处,隐约露出一道青痕。那道青痕的形状,竟然和梦中柳儿腕间消散的印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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