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捧着三个锦匣穿过老太太院门时，日影已过申时。
院角的石榴树在方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几只麻雀在瓦檐下打着盹，连穿堂风都变得懒洋洋的。
她轻轻推开雕花槅扇门，一股温软的清香便扑面而来。
那是小晴自己配的安神香混着绣衾间的暖意。
阳光透过绿纱窗，将整个闺房染成蜜蜡般的暖色。
拔步床的纱帐里传来窸窣声。小晴裹着杏红杭绸夹被滚到床边，乌云般的长发散在枕上像泼墨。
她眯着惺忪的睡眼，腮边还带着午睡的霞色。
“你回来啦……”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初醒的娇憨。
蒹葭抱着那装有香皂的精致盒子迈进房门，轻轻摇头无奈笑道。
“你这家伙，这都申时了，还不起床，再睡就该吃晚饭了。”
床上的小晴却不以为意，抱着被子又滚到了大床里侧。
蒹葭反手带上房门，放下手中的盒子坐到窗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在床上打滚的好友。
“起来啦。”
“不要嘛……”小晴双眼闭着，嘴里嘟囔着“要亲亲才起床……”
小晴和蒹葭一顿玩闹后，便让蒹葭伺候起床了。
她睡了一整天，反倒是越睡越累、越睡越迷糊。
小晴倚在镜台前，任由蒹葭替她梳理那一头青丝。
铜镜里映出的人儿还带着几分睡意，杏眼微饧，腮边压出了几道红印子。
镜子中的小姑娘哈欠连连，一双杏眼微闭，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好啦，别睡了，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我都帮你把香皂带回来了。”兴许是怕小晴又睡着了，蒹葭给她梳头的时候，还主动挑起聊天的话题。
小晴又打了一个哈欠，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那盒子。
进门的时候，蒹葭就把外头的大盒子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独立包装的三种不同盒子。
三种小锦匣在大盒子里排列整齐，小巧精致。
檀香香皂用的是黑大漆描金匣子，黑金色调古朴简单，却给人一种沉稳大气的感觉。
玫瑰香皂配的是粉红色调匣子，匣盖上嵌着真正的压花玫瑰。
最贵重的当属“橘井天香”的匣子，整块黄杨木雕成半开的橘形，内衬杏黄锦，合上时活像个金灿灿的蜜橘。
小晴似是很满意这精致的盒子，特别是那“橘井天香”的匣子，精致的木雕加上里头一小块用料上乘的杏黄锦让这匣子的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见小晴把玩着那个木雕橘子形状的匣子，蒹葭笑着说了一句。
“就一块香皂，用得着用这么好的匣子、这么好的锦缎包着吗？”
作为小晴的好友，蒹葭是第一批尝试使用香皂的人。
这香皂的确是好用，清洁力不是之前用过的洗米水、皂荚之类的东西能比的。
而且洗过后还会有淡淡的香味残留，香气自然好闻，还省去了专门熏衣熏香的功夫。
好用肯定是好用的，但蒹葭得知自家好友准备卖的价格，她还是觉得洗米水也挺好的。
蒹葭之前就问过了，小晴给檀香和玫瑰香的香皂定价六两银子一个。
那“橘井天香”却是要价八十八两。
如今蒹葭成了一等丫鬟，和小晴关系好，不少人为了和小晴这个得宠的嫡小姐拉近关系，从她这个贴身丫鬟身上下手，蒹葭领了不少赏赐，她的收入大大增加。
但即便如此，蒹葭听到这香皂的价格的时候，还是吓得咋舌。
而且用过香皂后，她知道那东西用完后得晾起来风干，用这种配套的匣子，虽然看着是好看，但不透气啊，不方便风干啊！
这包装就和商品不匹配！
因为有着这疑问，蒹葭这才有上面的问题。
小晴轻笑，透过镜子，与好友对视。
“这三种香皂，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种吗？”
“橘井天香？”蒹葭看着小晴抱着的那个精致匣子，秒答。
“不对不对。”因为蒹葭在给她梳头，头发还在对方手上捉着呢，小晴摇头的幅度极轻。
“我喜欢这个！”小晴拿过一块檀香香皂。
“这檀香香皂最合我意。”小晴从案几上拈起一块褐色香皂，凑到鼻尖轻嗅。“沉水香调得恰到好处，闻着就像回到了奶奶的屋子。”
她打开简单的黑色匣子，里头的香皂方方正正，烙着小小的莲花印，朴素中透着庄重。
蒹葭正给她梳着一如既往的双丫髻，闻言笑道。
“你既喜欢檀香，怎的反倒把‘橘井天香’定得最贵？价格都比这檀香香皂贵上十倍了！”
铜镜里的小晴忽地抿嘴一笑。
“你道那些小姐夫人真在乎香皂好坏？”
她转身戳了戳那精致的橘形锦匣，“这鎏金合页、锦缎衬里，才是她们肯掏银子的缘由。”
“当然，还有这橘井天香是我们的独家配方，而那檀香与玫瑰香料，到处都能买得到。”
蒹葭不是愚笨之人，小晴只是轻轻一点，她便明白过来。
“因为橘井天香是我们独家配方，所以定价是我们说了算，我们爱卖多少就卖多少。但是太贵了会让她们觉得不值当，就算看在我们国公府面上买了，但也只是第一次光顾，第二次就不来了。”
“若是配上一个精致的匣子，一个精美的包装，那包装里头的东西自然就显得不凡，让她们觉得物有所值。”
“如果不够的话，我们还可以编一些小故事，比如这‘橘井天香’是需要用到大量橘子，什么山泉水浇溉的橘子树才能有，又或者是每年三月七、四月二之类的特殊日子才能结出的特殊品种。”
“总之就是原材料非常稀缺的故事。这样一来，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成本高，卖给他们的橘井天香就不觉得贵了。”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匣子虽然精致，但也用不着几个钱，那一小块的锦缎虽然用料上乘，但那么小的一块也只是边角料，至于那橘井天香，我也是参与提炼的人，我知道那东西用的只是橘子皮。”
“可不是！”小晴得意地晃着脚上的绣鞋，“橘井天香不过多了一道熏香工序，却能卖出普通香皂十几倍的价格！”
“卖十几倍也只是我第一次卖，不知道京城里的人对这种东西接受度如何，要不然，这橘井天香卖几百倍也可以！”
小晴可没有吹牛。
这操作商品，原本就不是按照原材料来看的。
橘井天香用到的橘皮、蜂蜡、桂花等材料根本就不值钱。
窗外暮色渐沉，小晴睡到下午，再磨磨蹭蹭地换衣起床，再慢点都要天黑了。
蒹葭替她系上杏红比甲，摇头笑道。
“你这般算计，倒像是天生的买卖人。”
“这哪是算计。”小晴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门。“知识是无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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