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萧漠承做了一个梦。
梦中，战场兵马厮杀，他御驾亲征，带着数万士兵全力奋战，乌苏的城池一座座被攻下，凯旋归来之时，他已身负重伤命不久矣，而他的琰儿在他床前头一回流泪痛哭，一声声唤他“父王”……
最后，他含笑驾鹤而去，琰儿继位，家国安定。
这梦做得萧漠承一身冷汗，他清醒时，窗外天色刚亮。
萧漠承看了看床边，没看见苏公公的身影，便只好自个儿寻个帕子擦汗：“苏茂、苏茂！给朕滚进来。”
方才那梦假得很。
他哪有梦中如此好的身手，若真有，萧国能者倍出，又何至于到他御驾亲征的地步？
萧漠承略掉心底那股不安，喊了几声都没见苏公公进来，正想着要穿鞋出去将这群狗奴才教训一番。
苏公公便从殿外破门而入了，面色惊恐得仿佛天塌下来般：“陛下、陛下……”
萧漠承被他吓得一激灵，恨不得上去就是一脚：“慌什么慌什么？！你老子爹诈尸了不成？”
苏公公拼命摇头：“陛下，比这还、还要紧！”
萧漠承被他这话气得好笑。
有何事能比诈尸还要紧？
不等萧漠承发问，苏公公便一股脑地把话全秃噜了出来：“陛下，今早宫门还未开，军中的岳凌秋大人便声称有万分紧急之事要求见陛下，奴才本想让人先将岳大人请回，但岳大人说事关太子殿下，奴才只好让人将岳大人传来。”
萧漠承听到这，面色不知何时凝重了起来：“说要事！”
苏公公话音顿住，心一横：“岳大人问陛下，陛下可知晓太子殿下要亲自上阵统兵出征乌苏一事？”
话落。
苏公公低着头抖个不停，寝殿中死一般寂静。
苏公公跪等了好半晌，都没听见萧漠承出声，刚想抬头……
砰！
“陛下！陛下———来人啊！快传太医、传太医———”
———
正赶着上朝的时辰，皇上昏倒一事霎时传遍六宫。
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去了养心殿，嫔妃们也全闻声赶去，剩下列队等着上朝的百官们面面相觑，不知皇上究竟为何昏倒。
而“罪魁祸首”岳凌秋正巧此时出现在百官面前。
“岳将军？您为何会在此处？陛下呢？陛下究竟为何昏倒？”
百官围着岳凌秋一通乱问，岳凌秋噎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要亲自统兵出征一事。”
“什么？！”
百官哗然。
其中最为年迈的裴相顿时一口气提着下不去，险些也同萧漠承一样昏倒在地。
好在他及时掐住了自个儿的人中：“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是来日要继承大统之人，战场刀剑无眼何其凶险，太子殿下怎能以身涉险？岳将军，你这事是从何得知？可曾劝过太子殿下？”
劝？
连暗部三百暗卫也一同整装待发了，他如何劝得住？
三日后便要启程了，岳凌秋也不知晓自己率领的第一支军队能不能按时出关。
养心殿。
皇上是骤闻惊吓，气急攻心，太医在穴位上下了几针，人就缓缓清醒过来了。
萧漠承多想自个儿方才做的是梦，他望着明黄的纱帐出神，耳中仿佛听不见嫔妃和苏公公的呼唤声。
他转头看了一眼，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也是。
这不孝子瞒得如此之好，若不是岳凌秋发觉来报，他只怕等人出了城才能知晓此事。
难怪那日同他说，让他好好歇息歇息，他还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儿子会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了，没成想竟是这么个意图。
则君啊则君。
咱们的儿子和你一样无情，都要丢下朕不管。
萧漠承泪眼沧桑，连声线也好似苍老了许多，有气无力：“去，去把宋丫头传到养心殿，朕要见她……”
嫔妃和太医都被赶了萧漠承赶了出去。
宋稚绾从皇上昏倒后便知晓了这个消息，也知晓皇上迟早会召见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苏公公亲自去东宫请人时，萧琰就站在宋稚绾身旁听着。
听罢后，也没有一丝要一同前去的意思。
只若无其事地同宋稚绾叮嘱着：“今今早去早回，莫要耽误了用午膳。”
苏公公边看边叹气摇头，一点儿也看不透这父子俩。
养心殿。
宋稚绾走进去，殿中只有萧漠承一人，其余宫人都被遣走了。
往日里，萧漠承虽总嚷嚷着“身子疲乏不能务政”，但精气神却是好的，哪像此刻这般坐在龙椅上失了神的模样。
看见宋稚绾来了，萧漠承空洞的眼中才有了光亮，仿佛瞧见了救星：“宋丫头，你来啦……你、你帮朕劝一劝琰儿吧，朕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劝得动琰儿了，你帮帮朕吧……”
宋稚绾看得于心不忍，实在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萧漠承只见她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弯下膝盖，跪下了。
“……宋丫头，”萧漠承起身走下去，“你这是何意？你不肯帮朕？可战场凶险，你和琰儿才刚成婚三月不到，你难道舍得就此与琰儿相隔两地？”
宋稚绾低下头：“回陛下，自然是不舍得的。”
听见这句，萧漠承总算是展露一分笑意：“是了是了，你和琰儿情深意重，定然忍受不了分别之苦，你帮朕好好劝他一劝，为了朕，也为了你自己，好不好？”
若不是身为一国之君，要注重脸面，萧漠承都想屈尊降贵求她了。
他弯着身子，仿佛将所有的希冀都托付在了宋稚绾身上。
可宋稚绾的话，却险些让萧漠承再度栽倒在地。
她俯身磕头一拜：“儿媳不敢欺瞒陛下，此次太子殿下统兵出征，儿媳随殿下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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