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更换抗生素的那天夜里，商司瀚的胃部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剧痛。他蜷缩在电动病床上，听见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暖暖的手电筒光在记录本上移动，最新一页画着六种不同颜色的呕吐物分析图，旁边标注着精确的时间——03:17分那次带着胆汁的墨绿色最让他难堪。
\"食指。\"李克突然出现在床边，将金属盆摆成特定角度。商司瀚颤抖的左手食指在护栏上敲击三下，保镖立刻会意地托起他的后颈。呕吐物带着抗生素的苦腥味涌出来时，暖暖的手指正按在他颈后的迷走神经上，力道精准得像他们初次见面时她给钢琴调音的样子。
温玉的医疗笔记：患者因长期使用广谱抗生素导致：
1.肠道菌群严重失衡
2.胃黏膜出现多发性溃疡
3.食管下端括约肌功能障碍
建议：全肠外营养支持\/被患者拒绝）
季风送来的日本进口营养剂在床头堆成小山，但商司瀚的体重仍在持续下降。某个灌肠后的凌晨，暖暖发现他正用眼动仪查看斯坦福时期的胃肠解剖图，屏幕右上角开着股票交易界面——他在偷偷抛售商氏股份，变现的钱全部转进了暖暖名下某个境外账户。
\"拇指。\"李克的声音突然响起。商司瀚左手拇指抵住掌心，这个新暗号代表他需要灌肠。暖暖看着助理李克熟练地调配药剂，突然夺过导管：\"这次我来。\"她的动作比专业护士更轻柔，却在看见商司瀚腰间新增的褥疮时红了眼眶——那些溃烂的伤口排列成奇怪的图案，像半只破碎的蝴蝶翅膀。
最严重的那个夜晚，商司瀚在连续七次呕吐后陷入谵妄。他扯断胃管的样子让李克不得不动用束缚带，而暖暖在走廊尽头撞见温玉偷偷抹眼泪。当她回到病房时，发现监测仪上的血氧饱和度已经降到危险值，而商司瀚正用唯一能动的左手食指，在床单上反复勾画着什么。
\"是音符。\"跟来的季风突然说，\"肖邦的《离别曲》开头小节。\"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暖暖扑到床边掀开自己的睡衣——那道剖腹产留下的疤痕随着呼吸起伏，在月光下确实像极了商司瀚腰间伤痕的另一半翅膀。
\"你看，\"她抓住他痉挛的手指按在自己伤疤上，\"我们连疼痛都是成对的。\"监测仪的警报声突然缓和下来，而季风注意到两人的心电图正在逐渐同步——就像多年前温玉论文里写过的\"基因共振现象\"。
天亮时，商司瀚的胃管重新接上了。这次流食里掺了暖暖用破壁机打碎的蓝莓，颜色像他们女儿的眼睛。当李克比划着新发明的\"需要止吐药\"手势时，暖暖突然笑了：\"其实不用暗号我也知道。\"她指了指商司瀚的睫毛，\"每次你想吐的时候，右眼睫毛会多颤动一次。\"
窗外的朝阳照进来，给商司瀚瘦削的侧脸镀上金边。他看向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暖暖偷偷换上的，照片里他站在斯坦福实验室门口，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如今那具躯体已经千疮百孔，但暖暖看着他的眼神，却和当年隔着钢琴对视时一模一样。
当季风第七次改良的营养剂开始滴注时，商司瀚用尽全身力气，将暖暖的手指勾到自己胃部的位置。那里没有漂亮的蝴蝶骨，只有插满管子的脆弱躯壳。但暖暖俯身贴上去的瞬间，监测仪上的血氧数值突然跳升了2个百分点——这或许就是温玉说的，比任何抗生素都有效的\"情感性治疗\"。
营养液的滴速被调至每分钟15滴时，商司瀚的胃部传来一阵细微的抽搐。暖暖立刻按住他的左手——这是他们新约定的信号，当疼痛达到7级时，他会不自觉地蜷缩无名指。
\"温医生说今天可以试试米油。\"她晃了晃保温杯里乳白色的液体，这是她凌晨四点就开始熬煮的，用的是杨外婆教的古法：取粥面上最细腻的那层膜。商司瀚盯着杯口升起的热气，突然想起母亲灵梧生前常做的杏仁茶，也是这般莹润的乳白色。
季风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举着个形似蝴蝶的金属装置：\"最新研发的胃电刺激器！\"他兴奋地比划着，\"就贴在您胃窦部，能缓解......\"话没说完就被李克拽了出去，保镖敏锐地发现商司瀚的睫毛又开始剧烈颤抖——那是呕吐的前兆。
暖暖熟练地捧来银质冰盆，这是季风从古董店淘来的，说比塑料盆更有尊严。当商司瀚干呕时，她突然开始哼一段奇怪的旋律，音调忽高忽低像走调的小夜曲。
\"是《魔笛》里的捕鸟人咏叹调。\"温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最新的胃镜检查报告，\"暖暖小姐上周特意来找我学的。\"医生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据说莫扎特的音乐能降低呕吐反射神经的敏感性。\"
商司瀚的呕吐竟真的慢慢止住了。他喘息着看向暖暖，发现她睡衣领口下露出半截锁骨——那里有个小小的凤凰纹身，是去年他生日时偷偷去纹的，图案与他腰间的疤痕完美对称。
\"喝一口？\"暖暖将吸管凑到他唇边。米油的香气勾起久远的记忆，商司瀚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他曾在非洲义诊时用同样的方法救活过一个胃穿孔的孩子。如今轮到他躺在病床上，尝到的却是比任何药物都温柔的滋味。
夜班护士来换药时，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医院顶楼新开了观星台。暖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商司瀚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初吻就是在天文台的望远镜后面，那时他的胃还能消化两人分食的巧克力。
\"现在就去。\"眼动仪突然发出声音。暖暖惊讶地看向屏幕，这是商司瀚本周第一次完整表达意愿。李克已经行动起来，给轮椅加装便携式营养泵；季风则打电话让人关闭观星台所有监控。
电梯上升的三十七秒里，商司瀚的胃管因气压变化微微颤动。暖暖蹲下来整理他腿上的毛毯，突然发现他左手正艰难地比划着新暗号——拇指与食指圈成圆形，其他三指伸直。
\"这是......星星？\"暖暖猜测道。商司瀚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看自己的胃部。营养袋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连接管蜿蜒如银河。
\"原来是宇宙。\"暖暖笑着握住他的手。当轮椅终于停在望远镜前时，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他们脚下闪烁。商司瀚望向镜筒里的土星光环，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不是疼痛的泪水，而是时隔多年，他终于又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观星台的玻璃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暖暖的蝴蝶骨在病号服下若隐若现，而商司瀚插满管子的胃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此刻他们的伤痕与残缺都成了星图的一部分，在浩瀚宇宙中标记出独一无二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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