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拉小姐真是天使一样的人。”
塞莉亚的话让卡莉娜的全身不禁微微颤抖。
仅仅几个小时前，安洁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留下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然而，卡莉娜无法流露出一丝异样。
若让任何人知晓这件事，安洁拉绝不会轻易原谅她。
每日勉强维持生计的卡莉娜和她的家人，根本无力承受布林缇尼侯爵小姐的滔天怒火。
卡莉娜吞咽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恐惧，默默地将药喂到塞莉亚口中。
塞莉亚张开小嘴，像幼鸟般乖巧地吞下了药。
嘴里含着药的塞莉亚含糊地“啊”了一声，然后问道：
“今天温泽艾斯家的小公女殿下也来茶会了吗？”
“嗯。”
听到卡莉娜的回答，塞莉亚的眼睛顿时闪亮起来。
即便因为身体不好只能困于家中，塞莉亚也听闻过莉莉特的故事。
很久以前，被亲生母亲抛弃、艰难度日的少女，在十年后寻得父亲，而那位父亲竟是温泽艾斯公爵。
宛如童话般梦幻的故事。
“上次你说小公女亲手做了巧克力带过来。她这次也带了什么礼物吗？她穿的裙子是什么颜色的？性格怎么样？”
就像卡莉娜第一次见到莉莉特回来时一样，塞莉亚连珠炮似地问个不停。
卡莉娜脑海中浮现出莉莉特的模样。
圆润的脸蛋，清澈的眼眸，羞怯的微笑。
她看起来温和善良，毫无威胁感。
完全无法想象，她竟是掌控北部贵族的温泽艾斯公爵的女儿。
忽然，卡莉娜想起了今天莉莉特对她说的话。
「卡莉娜小姐的红发就像五月的玫瑰花一样，颜色鲜艳而美丽。」
「金色的眼眸宛如夜空中的满月，闪闪发亮，晶莹剔透。」
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次关于自己外貌的溢美之词。
但如此纯粹而真诚的赞美，却是初次体验。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心脏也泛起阵阵悸动。
然而，刹那间，
“不能和莉莉特亲近，卡莉娜。”
安洁拉那阴森森的声音如鬼魅般浮现在脑海。
绝对不能接近温泽艾斯的小公女，绝对不行。
卡莉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漠地说道：
“抱歉，塞莉亚。我对温泽艾斯的小公女没什么兴趣，所以一点也没记住。”
听到姐姐的话，小小的妹妹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发出一声委屈的“哼”。
可卡莉娜别无选择。
莉莉特从未缺席过安洁拉的茶会。
每次茶会上，她都会见到卡莉娜，但二人仅仅是简短地打个招呼，几乎没有交流。
并非莉莉特的心意改变了，她依旧很喜欢卡莉娜。
【可是，卡莉娜小姐讨厌我……】
如果对方并不喜欢自己，主动靠近无疑是一种负担。
因此，莉莉特强忍着想与卡莉娜攀谈的渴望。
而在她身旁，安洁拉总是紧紧相随。
「温泽艾斯家的小公女与布林缇尼侯爵小姐是亲密无间的挚友。」
这一流言，很快便席卷四方。
安洁拉的父母布林缇尼侯爵夫妇对此感到极为欣喜。
“看来小公女真的很喜欢安洁拉呢。每次安洁拉举办茶会，她都会来，甚至在茶会结束后也不急着回去，愿意单独与安洁拉促膝长谈。”
莉莉特的祖母奥利维娅也微微颔首。
“希望未来能引领北部社交界的两位少女，能拥有温暖的友情。”
贵族们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认为北部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家族，因为这两位少女的关系，将会变得更加融洽。
然而，就在某一天，
出现在安洁拉茶会上的卡莉娜，与往日的模样截然不同。
苍白憔悴的脸色、黯淡无光的眼神、凌乱的发丝……
看到这样的卡莉娜，一群少女低声议论起来。
“卡莉娜最近是不是变丑了？”
“对啊，以前她美得像洋娃娃，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惊叹，但最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叹气。”
“我母亲说，女人的美貌取决于她受到了多少精心呵护。所以，地位越高，长得就越漂亮。”
少女们尖酸刻薄的议论，并没有就此停歇。
“该怎么办才好呢？家族衰败后，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张脸了。如果连这张脸都毁了，恐怕连像样的人家都嫁不出去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聆听的安洁拉开口了。
“不需要为这种事担心。等卡莉娜到了合适的年纪，我会帮她找个好归宿的。”
“真的吗？”
“当然了，卡莉娜可是我珍贵的朋友啊。”
安洁拉笑盈盈地拍了拍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说起来，母亲的远方亲戚凯尔特拉克伯爵正在寻找年轻的儿媳妇呢。他名下有好几座钻石矿，而且挑选儿媳妇的时候完全不看家世，只要性格温顺就行。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怎么样，卡莉娜？”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卡莉娜愣住了，其他少女也同样惊诧。
一无所有的卡莉娜，居然能嫁入富有的伯爵家？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然而，紧接着安洁拉的下一句话，却让少女们心中的嫉妒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有一点要先告诉你们。凯尔特拉克伯爵的儿子是个白痴，连如厕都无法自理。所以伯爵想尽快替他安排婚事，希望能有一位妻子早日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一瞬间，少女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随后，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那样的家族，卡莉娜真的再适合不过了。她不是一直细心照顾生病的妹妹吗？说不定比一般的女仆还擅长照料病人呢！”
“安洁拉，既然都提了，不如真的和侯爵夫人商量看看？毕竟是为了卡莉娜好啊。”
少女们笑得开怀，仿佛这只是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然而，对卡莉娜而言，这场对话不仅毫无趣味，甚至让她感到羞辱至极。
但她不能生气。
这里是安洁拉的茶会。
如果破坏了气氛，安洁拉一定不会轻饶于她。
卡莉娜咬紧牙关，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颤抖着双手，死死攥住裙摆。
就在这时，
“大家……刚刚是在说什么？”
清澈的声音响起，少女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回头望向门口。
莉莉特立于门前。
她的脸色，和平时截然不同，冷漠而严肃。
少女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心中一紧。
但安洁拉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满脸笑容地迎上去，亲昵地挽住莉莉特的手臂。
“你来了啊，莉莉特。”
然而，莉莉特却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安洁拉。
就在刚才，进入房间之前，莉莉特听见了那些刺骨的言语。
她脸色沉凝，语气冷峻地说道：
“怎么能当着人的面，说出如此侮辱又让人不快的话？”
平时，莉莉特偶尔也会在不经意间偏向卡莉娜。
但像今天这样，毫不掩饰地直接站出来为她出头，还是头一次。
少女们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慌乱。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以前就说过了，卡莉娜和我们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认识的。朋友之间偶尔开些玩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莉莉特小姐您太善良了，不太习惯这种氛围，我们理解……但希望您不要误会。”
若是平时，莉莉特大概会勉强笑着说“我明白了”，然后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但今天，她做不到。
因为她看到，坐在角落的卡莉娜，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然而，安洁拉和其他少女们似乎完全视而不见。
莉莉特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如你所言，我参加茶会的时间不长，所以一直在努力。努力去尊重你们的言语，去理解你们的想法。”
“……”
“但是，今天我终于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莉莉特的视线环视着在场的少女，最后锁定在安洁拉的身上。
“你们，并没有把卡莉娜小姐当成朋友。”
安洁拉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立刻领悟了莉莉特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安洁拉，你也是。”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失望。
安洁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刚到就这样匆匆离开，实在是失礼之至。”
莉莉特平静地说道。
“但今天，恐怕并不适合喝茶。”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牵着卡莉娜的手，离开了茶会室。
莉莉特的个子比卡莉娜矮，手也小，力气更是远远不及她。
可此刻，卡莉娜竟无法挣脱她的牵引，只能被她带着，默然离开茶会场。
直到走出侯爵府的宅邸，卡莉娜才猛地甩开莉莉特的手，怒声喝道：
“放开我！”
莉莉特立刻松开了手，语气温和地说道：
“抱歉，没事先问你就直接带你出来了。只是……如果不这样做，我觉得你会一直待在那里。”
“……”
刚才在茶会上那气势逼人的模样，仿佛不过是一场幻象。
此刻的莉莉特，又恢复了她一贯温和柔软的姿态。
像个无害的少女。
卡莉娜皱起眉头。
她很清楚，莉莉特对自己抱有好感。
因为每次在茶会上不经意对上视线时，莉莉特都会浅浅一笑。
而卡莉娜，每次都会冷漠地别过头去。
她不想让安洁拉误会她想和莉莉特亲近。
因为她心存恐惧。
她害怕安洁拉的无情怒火。
她的那些刻意疏远的举动，甚至让其他少女讥讽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摆架子疏远小公女”。
“所以她一定知道的。她一定知道我并不喜欢她……”
可此刻，莉莉特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溢着真挚的担忧。
卡莉娜的声音微微颤抖，低声问道：
“……你是觉得我可怜，才这样对我的吗？”
还是说，你也只是想折磨我？
像安洁拉一样，把我当成一个任意摆弄的漂亮玩偶？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紧咬下唇。
莉莉特望着她，认真地说道：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在想。”
“……”
“我好想和卡莉娜小姐成为朋友。”
莉莉特的声音很轻，却饱含坚定。
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眸光干净澄澈。
“我好喜欢你，卡莉娜。”（不要误会啊，单纯的朋友间的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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