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特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慌忙用双手提起裙摆行礼。
“我是莉莉特。”
她曾向公爵询问，见到奥利维娅时该如何称呼。公爵只是淡淡地说，让她随意称呼“奥利维娅大人”即可。
“可我既然成了公爵的女儿，对我来说，她就是祖母啊。”
当然，眼前的这位女士，与“祖母”这个称呼毫无相配之处。
尽管如此，莉莉特还是鼓起了勇气。
“能见到您，我真的很高兴，祖母。”
“……”
刹那间，气氛变得比刚才更加沉重，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莉莉特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紧紧闭上双眼。
【啊，看来不该这么叫的！】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最先开口的是奥利维娅。
“第一次见面的孩子就这样称呼我，实在让人不怎么愉快。”
冷淡的话语让莉莉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对、对不起！我并没有想让您不快的意思。”
然而，奥利维娅并未回应她的道歉，而是看向了公爵。
“话说回来，既然要撒谎说是你的女儿，怎么不找个至少有点相似的孩子呢？除了银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她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公爵的眼神微微一变。
他向奥利维娅解释了和大祭司所说的一样的内容；他找到了那位曾深爱之人所生的女儿。
但奥利维娅却像是知晓所有隐情一般，言语间尽是试探。
她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
“我并没有特意去调查，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
奥利维娅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了。
公爵，劳伦西奥，从小就是个完美主义者，绝不会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关于女人，他也一样。
虽说他血气方刚，不至于完全没有女人缘，但绝不会犯下这样的失误。
他对交往的女性总是再三强调，这段关系随时可能结束。
无论是情感，还是肉体，皆是如此。
那种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在看到莉莉特的那一刻，就已经确信了真相。
“如果这孩子真是我儿子的血脉，那她身上也该有我的血统，应该会让我有某种感觉才对。但我在这孩子身上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陌生与排斥。”
奥利维娅的言语如锋利的刀刃，让莉莉特一时语塞。
欺骗她的罪恶感与羞耻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然而，那个真正对母亲撒下弥天大谎的公爵，却丝毫没有动摇。
“是吗？”
“是的。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相信你会有什么深爱的女人。”奥利维娅讽刺地说道，“比起这种荒唐的故事，倒是另一种说法更具说服力。”
“……”
“温泽艾斯公爵垂涎于拥有神圣力量的孩子。为了从大祭司手中夺走这个孩子，他选择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将其作为自己的'女儿'。”
“外界的传言是这样的吗？”
“多亏了那位大祭司在王都喋喋不休，耳聪目明的贵族们早已听说了这件事。不过，愿意相信的人并不多。”
即便这孩子拥有神圣力量，若无法觉醒，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
如此正式地将她收为义女，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因此，认为莉莉特确实是温泽艾斯公爵亲生女儿的声音占了上风。
无论事实如何，对奥利维娅而言，这两种说法都同样令人不快。
“劳伦西奥，你也清楚，无论这孩子是否是你的亲生女儿，未婚有子本就是一大污点。即便要承受这样的耻辱，你仍然执意要正式收养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奥利维娅的语气依旧优雅，但她的声音中却隐隐透出愤怒。
然而，公爵只是以淡淡的声音回答道：
“我只是想成为这孩子的父亲。”
奥利维娅等待着他的下文，可公爵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沉默良久，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就这样？”
“是的。”
“……”
奥利维娅的一侧眉毛缓缓扬起。
这是她在极度愤怒时，才会流露出的表情。
她的儿子天赋异禀，无论智慧还是体魄，皆堪称完美，因而贵族和平民无不敬畏他。
然而，即便再完美的人，也总有一丝瑕疵。
“劳伦西奥一旦决定想要某样东西，就绝不会放弃，也不会妥协。”
四岁时，他便说服了先代公爵，跟随讨伐魔物的队伍；
十八岁时，他斩杀了北部山脉的巨龙，完成了一项被所有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如今，二十六岁的他依旧如故。
“无论我如何反对，他都不会理睬，终究会收养那孩子。”
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疼。
但奥利维娅早已放弃劝阻儿子。
既然如此，至少要确保温泽艾斯公爵的名誉不受损。
“与其让人传言公爵觊觎神圣之力，而强行收养了一名无父无母的孩子，不如让大家相信，你是找回了昔日爱人的女儿。”
公爵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见状，奥利维娅继续说道：
“为了让这个说法更加可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召集众人，正式介绍这个孩子。”
公爵扬起一侧眉毛。
“您的意思是……举办宴会？”
“没错。”
奥利维娅缓缓点头，“只要在宴会上，你们展现出亲密无间的父女关系，人们自然会相信你的谎言。而那孩子，也能顺理成章地被世人认可为温泽艾斯的小姐。”
然而，奥利维娅的目光转向了莉莉特。
此刻的莉莉特显然紧张不已，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脸上写满了不安。
奥利维娅不悦地啧了一声。
“若是让这孩子在宴会上也这个样子，大家会说什么，可想而知吧。”
“……？”
“他们会窃窃私语，说如此软弱、毫无贵族风范的女孩，根本不可能是温泽艾斯公爵的女儿。”
公爵沉默不语。
奥利维娅则继续说道：
“所以，把孩子交给我吧。”
她露出一抹锐利的微笑，缓缓说道：
“在宴会开始之前，我会将她打造成一个完美的温泽艾斯小姐。”
这无疑是个大胆的提议。
然而，公爵的表情却毫无波澜，依旧淡漠。
他从未想过要让世人接受莉莉特的存在。
他的打算很简单，只是单方面宣布此事，便算作结束。
毕竟，他是温泽艾斯公爵。
即便背后流言四起，又有谁敢在他面前质疑莉莉特的身份？
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就在公爵准备开口，拒绝奥利维娅的提议时，一直沉默的莉莉特忽然开了口。
“如果公爵大人允许的话，我想接受奥利维娅大人的教导。”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满是决心。
公爵和奥利维娅同时睁大了眼睛。
莉莉特用尽全力开口，脸上满是恳切。
“我知道，自己远远不够资格成为公爵大人的女儿。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去学习，去弥补自己的不足。”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更加坚定。
“这样的话，或许有一天，我能成为让公爵大人不再感到羞耻的女儿。”
“……”
“……”
一阵沉默再次笼罩了整个房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莉莉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我是不是又多嘴了？是不是该乖乖闭嘴，静静听他们的安排才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奥利维娅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几分。
“本以为你长得呆呆傻傻，没想到竟还挺聪明的。”
她微微挑眉，语气不无嘲弄。
“至少，比我那顽固的儿子要清醒得多。”
“……”
奥利维娅转头看向公爵，语气不容置疑。
“既然孩子都这么说了，就把她留在这吧。等你再回来时，她会成为一个完美的淑女。”
公爵并不能随意离开城堡。
无论是随时可能来袭的魔物，还是堆积如山的政务，都需要他去处理。
因此，他本打算与奥利维娅打声招呼后，便立刻回去。
把莉莉特留在这里，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公爵微微皱起眉，沉声问道：
“你真的没问题吗？”
“是的，我没问题。”
莉莉特干脆利落地回答，语气坚定，毫不犹豫。
然而，公爵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
“我母亲可不是那种会因孩子年幼而宽容的人。”
“她非常严厉，你会很辛苦的。”
莉莉特偷偷瞥了奥利维娅一眼。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毫无温情可言。
的确，奥利维娅并不喜欢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怜惜。
尽管如此，她依然想留在这里。
“公爵大人，您知道吗？”
莉莉特差点脱口而出“奶奶”二字，然而，想到奥利维娅之前的不悦，连忙改口：
“奥利维娅大人并没有说讨厌我。”
她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她没有喊着让我立刻滚出公爵府，也没有说像我这样的人不配进入公爵家。”
相反，奥利维娅提出要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让全世界都承认她是温泽艾斯公爵的女儿。
当然，这并非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公爵。
“公爵大人鲁莽行事，奥利维娅大人只是想尽力收拾残局罢了。”
即便如此，莉莉特还是由衷地感激她。
同时，心中生出了一丝小小的奢望。
【如果我努力学习，成为一个真正的淑女……或许，有一天，奥利维娅大人也能稍微喜欢我一点？】
公爵静静地望着她，久久未语。
她看似柔弱，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能独自一人踏入温泽艾斯城堡的女孩，怎会是会被轻易击垮的人？
她甚至敢向冷酷无情的公爵恳求，愿意留在他身边。
那么，要在陌生的地方学习成为贵族，也未必会难倒她。
最终，公爵收起心中的忧虑，轻轻点头。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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