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世界微微泛起了光，他早已被黄金液凝固的双眼又灵活地动转了起来。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穿过层层炽热与黑暗，来到了一片清凉的世界里。
他缓缓睁开眼睛，在他身边是层层叠叠的麦浪，金色的波涛在微风中轻柔翻滚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神域居然是麦田的样子。
而神明呢，正站在他的对面，对他招手。
神明的笑容如此让人熟悉，是那标志的老好人笑容。
谢无道蓦地想起，这不就是那个名叫明昭的玩家吗？
他就说那个玩家怎么这么可疑，居然会有白龙，而只要一怀疑明昭，脑子就会抽痛不止。
原来是他就是神明。
“你来了。”神明的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看起来如此平易近人。
“你是明昭。”谢无道肯定地说道。
神明笑着点点头：“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是故意欺骗你，但我原则上不能出现在你们的世界里，我需要让我的寄体合理化。”
谢无道疲惫地坐在麦田里，明昭与他并肩而坐。
“神域居然是麦田的样子……”谢无道说道。
明昭笑了：“因为这是你的神域，所以是由你塑造的，这是你心里的神域。”
他心里的神域居然是麦田的样子，大概是由于进来前，和粟九说了那些关于田园牧歌生活的畅想吧。
他心思一动，只看到远处湛蓝的天幕，变成了昏黄的落日，洒下轻柔的金光。
“昭，你……你知道我，那么也一定知道未来你会陨落。”
明昭笑道：“知道的。”
“这个游戏，让我们阻止献祭，其实，根本就不指的是一次特定的献祭，而是献祭本身，我说的对吗？”
明昭的眼睛闪闪发亮：“聪明的孩子，你说的很对。”
并非一次献祭，而是次次、次次。
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里，献祭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在这小世界之外，玩家们必然会努力阻止今夜那个孩童的献祭，但难道系统就会判定玩家胜利了吗？
不会。
因为只要有献祭本身的存在，就无法达成【阻止献祭】这一目标。
即便能阻止一次，在玩家由于污染值爆表死掉后，不照样会有献祭发生吗？
如果不能真正阻止献祭行为，这就是——全死之局。
裹挟着麦花清香的微风吹过，对眼前的困局一无所知。
“昭，你为什么会陨落？”
“我不是让你听到了吗？那萦绕在我耳边的声音……”
原来，一直萦绕在谢无道耳边的，那些玩家贪婪的欲望。
昭笑道：“他们要甘霖，我赐下甘霖，他们却索要整片海；我为他们点亮星辰，他们却想要整个夜空……”
“那三百勇士的魂立在我的面前，他们说求我降下神力，助他们保护家园。”
“我原本不该干预这样的大的世间运行，但我为他们触动，终究是降下神力。”
昭的笑容有点凄凉：“可我没想到，这是灾难的开始。”
“他们的君王虞，发现了我的存在，产生了极度扭曲的想法。”
“他不想要凡人想要的财富、长生，他疯狂献祭百姓，我看到那些仇恨的面孔不断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说——
【我希望我的臣民没有病痛，让世间苦难越来越少。】
【我希望我的国土土壤肥沃，水草丰美，我的子民安居乐业。】
【我希望和平这一观念能长驻每个人的心底，我们和邻国永远和睦相处。】”
谢无道愕然了。
君王尝到了甜头。
如果只是牺牲少数人，就可以获得对所有人来说更美好的未来，那么于他而言，就是以小利大。
昭苦笑道：“凡人以欲望为香火供奉我，却不知神的血肉也会被贪婪啃噬殆尽……于是，有一天，我熄灭了。”
昭眼里的火一点点暗了下去。
谢无道叹道：“人心如渊，填之不尽。”
“我已经沉睡了很久很久，在混沌中，我仍能听到那些贪婪的声音，所以，当你说自己无欲无求时，我苏醒了……”
“我发现，沧海桑田，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样子，有一个长得像我，却不是我的存在，笑着对我说——‘你终于醒了，来一起品尝这数百年里我们种下的果’。”
谢无道轻声道：“那是邪神。”
他叫冥，这数百年间，一直是他在高高的神位上，聆听着万千欲望之声。”
看来邪神，是在善神沉睡期间，逐步发展起来的。
昭有些忧伤：“他与我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我听到无数贪婪的欲望会痛苦，而他却坐在神位上喜笑颜开，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他也非常喜欢祭品，喜欢把祭品做成皮影，供自己玩耍。”
邪神，真是恶劣呢，他游戏人间，把凡人的欲望和痛苦当成快乐。
“他选择愿望时非常随机，有让人死而复生的、也有让祈祷永远在一起的恋人互相背叛的、有让贫穷人家一夜暴富的、也有献祭亲人后辉煌腾达的……”
凡人的欲望，经不起这样的撩拨，为什么别人能实现，而我却实现不了？
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善还有什么价值？
只需要虔诚地向神明许愿就好了。
只需要用尽一切向神明祷告就好了。
万一哪一次，他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呢？不就应有尽有了吗？
只要有了这样的想法，这古国就会沦为邪神的游戏场。
每一个凡人，都会沦为邪神的皮影。
所以，玩家们来到时的古国，已经是满目疮痍了。
这样的邪神，该如何击败？
他由这世间最贪婪的欲望豢养，神力无边。
“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没有继续沉睡，你也想改变这一切。”谢无道定定地望着昭的眼睛。
昭笑了。
“我想改变这一切，只是我缺一个虔诚的信徒，若我有这样的信徒，我的力量就会回来。”
那这不是现成的吗？
这个副本到这一刻，顺得让谢无道心里蓦地一慌。
如果不是昭，也想改变这一切，这么局面不会这么顺利。
他郑重地对昭起誓——
“神明昭，我愿做你最忠实的信徒，我愿一直信奉你。”
昭欣慰地笑了，他的身体在霎时间被金光笼罩，无数神力像金色的轻纱，汇聚在他的身体里。
昭昂扬一笑：“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去阻止今晚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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