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不敢稍停，当即循着杨仪先前指点的方向，朝城北王兴驻军大营奔去。
再说杨仪这边，自赵婉婷被挟走后，他表面恬淡，实则暗暗焦急。
他当然确信赵婉婷不会任人宰割，可毕竟那程远是郡守之子，如若逼急了狗急跳墙，对方狗命虽小，婉婷安全却非同儿戏。
杨仪能做的，便是尽快促成自己的计划，让援军及时赶到。
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牢房正中，大声问道：
“诸位，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诸位可曾冤枉蒙屈，需要人申张正义？”
此言一出，四下囚犯皆是一愣。旋即，有人嗤笑出声：
“小子，你脑子没坏吧？自个儿难保，还想着替别人伸冤？”
“哈哈哈，说得好！”
另一名须发散乱的囚徒干笑道。
“兄弟们，都进了这巴东大牢了，还谈什么冤不冤？哼，谁不是有苦说不出？”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一时间，牢内响起一片唏嘘声。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
杨仪并不气馁，朗声道：
“人生在世，若蒙冤屈而不申，岂不枉活？”
“杨某不才，愿听诸位倾诉。也好日后替各位向郡守讨个公道！”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可落在囚犯们耳中，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许多人都摇头叹息，不再理他，显然将他视作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疯话。
只有角落里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年轻人，你当真愿听我们说么？”
杨仪闻声望去，只见墙角蹲坐着一位须发斑白的老翁，约莫五旬开外，脸颊凹陷，满身污垢，却难掩一双眼睛透出的精光。
“老人家请讲。”
杨仪忙上前两步，恭声道。
那老者咳嗽两声，缓缓道：
“老朽姓郑，是附近山下郑家堡的堡长。”
“唉，说来话长……一年前，咱们巴东郡逢了场大旱，赤地千里，庄稼绝收。”
“朝廷虽拨了赈灾粮，可程贤程郡守却硬说是来年徭役粮，扣下迟迟不发。”
“庄稼人揭不开锅，一个个饿得奄奄一息。”
“老朽没法子，打算进蜀都找当朝丞相杨仪告状。”
“可谁成想，才走到半路，就被程贤派人捉回来了！”
他说到此处，浑浊的老眼中噙满泪水：
“老朽一腔血诚想为乡亲们讨口饭，却换来一顿毒打，打断一条腿，还打死了我大侄儿……”
“这也就罢了，程贤恼羞成怒，把老朽打入死牢，说什么‘意图诬告朝廷命官，罪当问斩’！”
“转眼老朽在这黑牢里关了一年多，不见天日啊！”
说到伤心处，老人泣不成声。
众囚徒无不动容。
杨仪更是眉头紧锁，眼中寒光一闪。
“老丈放心！”
他肃然道：
“如此贪官暴行，杨某必不会坐视不理！”
郑姓老人惨然一笑：
“小兄弟你这话老汉我爱听，可惜啊，咱们都身陷囹圄，只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不瞒你说，”
旁边一个中年囚犯接口道。
“我乃江州商贩黄策，去年带了几车山货入川，不曾想被程贤的手下看中，非要我孝敬‘买路财’五百金。”
“我自觉问心无愧，拒绝行贿，岂料当晚竟被诬陷通敌卖国，说我私通东吴走私违禁物资！”
他攥紧双拳，咬牙切齿：
“那狗官直接抄了我的货，还将我一家上下三十多口统统下狱！”
“至今我小儿子还被关在隔壁牢房中，未见天日！”
黄策目眦欲裂，嘶声道。
“我黄家家业毁于一旦，只恨不能生啖程贤血肉，以解心头之恨！”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啊！”
另一名囚徒也愤懑高呼：
“老子不过因为不肯把家里那点祖产卖给程贤的族弟，他就罗织罪名，说我祖上私通张鲁余党，逼得我倾家荡产，最后还把我关进来！”
“这样的狗官，真真是惨绝人寰！”
众囚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哭诉起各自冤屈。
少顷，牢房中哀声怨声此起彼伏。或家破人亡，或横遭诬陷，无不与程贤有关！
杨仪在旁细细倾听，胸中怒火越烧越旺，面上却愈加沉静。
直待众人将满腹苦水倒尽，杨仪方一拱手，郑重承诺道：
“各位但请宽心。在下斗胆立誓！各位的冤情，我明日定一一昭雪，绝不令害民贪官逍遥法外！”
他语声铿锵，回荡在死寂的牢房中。可回应他的，却是几声无奈的叹息。
“小兄弟，听你斯斯文文，不像坏人。可你大概真不知道这世道黑暗。”
郑姓老人惨然道：
“程贤在巴东一手遮天，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就算是天上的真仙下凡，只怕也难救我们出这鬼门关！”
“不错，别说明日昭雪，老子看啊，咱们能不能活到明日都是两说！”
黄策摇头冷笑：
“小兄弟，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保命吧！”
一时间，人人唏嘘。众囚犯看杨仪的目光，亦多了几分怜悯和失望。
杨仪心下暗叹，却也不多做解释。
他负手仰望着高高铁窗外透进的一抹夜空，心中默念：
“赵婉婷，希望你能顺利带回援兵……这群可怜百姓的性命，还有蜀汉的社稷，都在此一举了。”
砰！
正当此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地面似也隐隐震颤。
紧接着，夜空中隐约传来厮杀喊叫之声，虽隔着层层墙壁，仍清晰可闻。
牢中众人尽皆一惊，纷纷支起耳朵倾听：
“怎么回事？外头出什么事了？”
不待明白过来，只听牢房尽头“咔嗒”几声，竟是锁链断裂、门闩崩裂的脆响。负责守夜的两名狱卒顿时警觉，大喊着奔去查看：
“谁在那里？！站住！啊！”
喊声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什么重物击中。
下一刻，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快速朝牢房方向接近。
火把明光跳动，映得甬道墙壁晃出无数摇曳人影。
“怎么回事？”
囚犯们个个惶惑不安，有人颤声道。
“难不成……有贼人劫狱？”
杨仪眼眸一亮，从地上一跃而起，朗声道：
“各位不必惊慌，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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