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封越王朱瞻墉,为秦王。
这则流言,就像一阵没有源头的风,一夜之间,吹遍了京城所有的官邸府衙。
东宫,毓庆宫内。
当朱瞻基从贴身太监口中,听到这短短九个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秦王。
这两个字,在大明朝,有着非同寻常的分量。
那是太祖高皇帝分封诸子时,赐予次子朱樉的封号,位列诸王之首。
如今,这个封号,竟然要落到他那个一向默默无闻的二弟,朱瞻墉的头上?
这已经不是敲打。
这是警告。
是赤裸裸的,足以让他这个监国太子夜不能寐的政治信号。
朱瞻墉是朱高炽第二子,同样也是皇后张氏所出。
只不过之前因为朱瞻基一直表现的太过优秀,而且很得朱棣喜欢,所以朱高炽剩下的这些儿子就没有太过露脸,权力上也不大。
但如今的大明朝可不是历史上那个被文官把持,只能立嫡立长的大明了,老朱当年采用秘密立储制度立下了朱棣,这就等于是开了一个口子,设了一个祖制。
如今只要朱高炽、后宫的皇后、皇太后,再加上蓝武这个手握兵权的军方第一人同时发力,是有可能把朱瞻基这个太子换下来的。
朱瞻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喉咙一阵发干,平生第一次对于自己还能否做皇帝产生了质疑。
他什么都明白了。
“备驾!去乾清宫!”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惊惶。
然而,当他火急火燎地赶到乾清宫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扇紧闭的殿门,和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
“殿下,陛下已经歇下了。”
“孤有天大的要事,必须面见父皇!”朱瞻基压抑着怒火。
那老太监垂着头,姿态恭敬到了极点,说出的话,却冰冷得像一块铁。
“陛下有旨,龙体欠安,需静养,不见外臣。”
外臣。
朱瞻基的心,被这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
他是太子,是监国,是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在此刻,在父皇的旨意里,他成了一个“外臣”。
他被挡在了门外。
一股巨大的恐慌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知道,乾清宫的门,他今天是进不去了。
他转身,朝着后宫的方向奔去。
坤宁宫,他母亲的居所。
张皇后正在灯下看着书,见到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就叹了一口气。
“母后!”
朱瞻基的声音嘶哑:“您都听说了吗?秦王……他们要废了我!”
张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不由再次幽幽叹了口气。
“瞻基,哀家只问你一句。”
“你姑父,待你如何?”
朱瞻基愣住了。
“他从小教你骑射,带你南征北战,在你皇爷爷面前,也没少替你说好话。”
“你父皇登基,他更是尽心辅佐,为你铺平前路。”
“哀家不问朝堂上的军国大事,哀家只觉得,你们是师徒,是亲人,不该走到今天这一步。”
朱瞻基闻言,心中微微一沉,他听出了母亲的态度,这是支持蓝武,隐隐有指着他的意思。
他退出坤宁宫之后,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仁寿宫。
皇奶奶徐仪华,总会向着自己的。
然而,在仁寿宫,他遭受了更沉重的打击。
徐仪华甚至都没有见他。
只是隔着一道珠帘,传来一句极其疲惫的话。
“瞻基,皇奶奶老了。”
“你姑父是个有分寸的人,你父皇信他,哀家也信他。”
“你们师徒之间的事,自己去解决,不要来烦我这个老婆子了。”
朱瞻基听着皇奶奶的话,不由就抿了抿嘴。
他突然感觉到,自从父皇病重,自己成为监国太子之后,之前的很多事情就变了。
之前还非常宠他的母亲和皇奶奶,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陌生了许多。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仁寿宫,走在空旷寂静的宫道上。
他忽然发现,这偌大的紫禁城,竟没有一个可以为他说话的人。
父皇,母后,皇奶奶……
所有他最亲近的人,好似全都站在了蓝武那一边。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转眼便是两天。
这两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他终于从书房内出来
那张年轻英武的脸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惊惶,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备驾。”
“去凉国公府。”
当监国太子的仪驾,停在凉国公府门前时,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朱瞻基没有坐等通传。
他亲自走下车驾,一步一步,走上了国公府的台阶。
管家迎了出来,躬身道:“殿下,我家国公爷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怕是……”
“无妨。”朱瞻基打断了他。
“孤,亲自去探望姑父。”
一路行至内院书房,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蓝武正靠在床头,面上虽没带什么病容,但似乎正在咳嗽。
朱瞻基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到了床前。
他看着床上这个“病重”的姑父,看着这个搅动了整个大明风云的男人。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在蓝武略显诧异的注视下,他双膝一软,竟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师大礼。
“弟子朱瞻基,拜见师父。”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听闻师父身体抱恙,弟子心急如焚,寝食难安,特来探望。”
“请师父,务必保重身体,为我大明,也为弟子……指点迷津。”
卧在床上的蓝武,沉默了。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殿下……快快请起……臣,如何当得起啊……”
朱瞻基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师父面前,没有殿下,只有弟子。”
蓝武看着这一幕,不由在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若非必要,他是真不想要把事情弄成这副田地的,但有时候事情总是会脱离他的掌控,让他做出一些心中并不想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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