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渐渐重新波涛起来。
开封附近一段平缓处，十几条小船不断往来运送着中营兵。
秦山站在开封这边，看着船夫将靠岸船只往上游拖去，随后再从上游放开，让船一边顺流向下，一边驶向对岸。
随后以一条斜线滑到对岸，装上中营兵后又顺着斜线继续向下滑回来。
往来了二十几趟，等着中营兵全部过河，已是日头高照。
中营兵们带着一点不自信，默默站在秦山面前，而后秦山一抬手，带着两千人往自己的临时营地而去。
安平营所在高地上，三边总督的大纛依然竖立，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
两千中营兵前脚向着高地走来，后脚就被山上的军卒发现。
秦山望着远处山坡有些骚乱，随后一群甲士冲出来对着骚乱士兵一阵拳打脚踢，紧接着就是李岩亲自带着几百个游骑出来。
而在游骑身后，孙化领着步卒正在抓紧布阵。
中营兵们看着如此一幕面面相觑，这迎接可不太友好。
直到赶来的李岩发现最前面带队的居然是秦山，脸色才猛然一松。
随后又看了看安静跟在秦山身后的中营兵，短暂错愕后，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直接在马上晃悠了起来。
身边本部士兵见状连忙把李岩扶住，这才没让他跌下马匹。
而后李岩强撑着心中震撼，赶到了秦山面前。
不敢直接开口询问，李岩心绪激荡到了极点，连带话语也有些支吾：
“总...总兵大人归来就好。”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岩只是问了声好。
而后秦山点点头，继续打马往回：
“先上山。”
秦山的声音把李岩从震惊中唤回了点神，接着连忙让游骑回去，并对着远处望向这边的众人，从马上站起挥了挥手。
山上见状瞬间一松，孙化也转身将军卒安顿回去。
路途并不遥远，秦山很快来到临时营地下。
向着山上走去，军卒们纷纷眼神火热的看着秦山，同时脸上惶恐也消散了不少，转而是猛松一口气。
随着秦山走过，弥漫整个高地的惶恐情绪，居然肉眼可见的消散，转而变得安定起来。
只是秦山看着这些士兵，眉头却微微皱起。
甲胄几乎全部脱掉，士兵们浑身湿漉，在又开始渐渐寒冷的天气下不断发抖。
而此刻已经进入正午，可空气中秦山并没有闻到米粥的气味。
孙化看着秦山皱眉，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洪水把粮食几乎全部冲跑，士兵们为了逃命也把甲胄全脱了，若是闯军这个时候来袭击，这些溃兵恐怕...”
孙化还没说完，一旁李岩便微微眼神打断，并示意孙化看向秦山身后。
孙化一愣，把眼神看了过去，接着就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看了看中营兵，又看了看最前面的秦山，也是短暂错愕后，孙化倒是直接开了口：
“李自成...死了？”
孙化声音在震惊下甚至没有刻意压低，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周围官军几乎是瞬间都看了过来。
同时直接瞪大眼睛，浮现起巨大惊疑。
周围至少数百人望着秦山，李岩也是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莫名，深深注视过来。
秦山见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只是回望了一圈周围望来的人群，点了点头：
“李自成，已在黄河边自刎。”
说着，秦山看向身后，一个中营兵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布袋，有些不舍的将袋子举到了孙化面前。
“把人头收拾好。”
秦山随口吩咐一句，接着不管孙化呆在原地，也不管李岩看着布袋，身形再次踉跄，只是挥舞马鞭，继续向着高地而去。
而在秦山刚刚走出不过两步，身后一阵倒吸冷气后，是突然响彻整个高地的震天欢呼。
“李自成死了！”
“闯逆死了！”
“我军万胜！秦爷万胜！”
震天的欢呼响彻云霄，从那几百人开始，欢呼声几乎是在眨眼间感染到了每一个军卒身上。
被洪水冲毁的斗志和士气，也是几乎在这一声声欢呼下，被瞬间提增到了顶点。
欢呼声浩大，很快也传递到山下的开封城中。
周王府内。
坐在自己主殿屋顶的周王和高名衡，正呆呆望着脚下渐渐散去的洪水，以及周围密密麻麻的尸骸，面色死寂。
而后震天欢呼传来，高名衡微微回过神，下意识抬头向着高地看去。
“他们在欢呼什么？”
周王也有些疑惑，随后又带着一点沉寂，绝望开口：
“不管他们在欢呼什么，咱大明朝，都完了...”
黄河决堤，对大军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损失了多少人马，更是好不容易储备起来的粮食被冲毁，为了逃命甲胄大面积脱掉冲走。
这一场洪水过后，官军短时间内已经不具备进攻能力。
而流寇则可以借着宝贵时机好好恢复一番。
周王深知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有把注意力往欢呼身上放。
只是周王刚刚说完，身边的高名衡却在认真听了一会后，整个人仿佛弹簧一般，瞬间从屋顶上站直了起来。
屋顶颠簸，高名衡有些踉跄，脚步连着蹬了几脚，才好不容易站稳。
名贵的瓦片被高名衡踩掉落下去，伴着不断传来了清脆破裂声。
高名衡呆呆望着高地，望着三边总督大纛下，重新出现的那个人影。
周王被惊了一下，带着一点错愕的看着仿佛得了失心疯的高名衡。
“高大人这是...”
下意识开口，而后高名衡猛然呼出一口气，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转头缓缓看向了周王。
嘴角下意识开合，高名衡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好半天后才咬了咬牙：
“他们在喊...”
“李自成…死了...”
瞪大眼睛，高名衡言语说的极为缓慢。
周王听见这话也是愣在原地，脸上满是反应不过来的错愕。
“啊？”
不敢置信的反问，高名衡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已经成了一片泽国的开封，再次开口：
“他们说，李自成死了。”
“秦山在黄河边，杀了李自成。”
高名衡开口，眼中泛着亮光，而他第二句话后，脚下却在短暂沉默中，缓缓传来了一阵抽泣。
高名衡皱眉看了下去。
周王正瘫坐在自家楼顶，呆望着自己脚下的开封，泪水一颗一颗的打在瓦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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