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不出来便作罢了吧。”庄娴儿本在瞧桌上新上的桃花酥，模样新颖，虽也是叫桃花酥，但竟是透明的淡粉色，里头还可以依稀瞧见内馅的颜色，听见苏馨吞吞吐吐的声音，她终于找到了可以讥讽的机会。
苏馨的才女名声众人皆知，眼下被庄娴儿挑破了说出来，其余的人脸上都有一闪而过的尴尬神情。
苏馨与庄娴儿一向不对付，听见她这样挖苦自己，当即脑子停下思考诗句，嘴里轻蔑道：“娴儿妹妹，实在是到了此刻心里遗憾，想再陪各位姐妹玩上一轮罢了，你呀是懂不了的。”
庄娴儿被她的话一噎。
这不就是在说她腹中无墨水，飞花令坚持不了这么久吗。
苏馨慢悠悠说完，反倒送了心中憋着的一股劲，笑着说：“我是比不过各位姐妹了，认输了。”
言毕抬手举起面前的酒杯，就将那桃花酿一饮而尽。
她的干脆让庄娴儿与其他微微感到吃惊。
苏馨是一个极为较真且心眼极小的人，但凡是关于诗词歌赋的宴席上举办的酒令，她一定会全力以赴，并且基本上都在前三甲。
如今竟是拍了第四名，原本被众人所默默认同的京城贵女中的才学排名，是王轶排第一，林惊霜第二，苏馨第三，但这排名也看重样貌，所以这个排名一向被京城众人广知。
王从正虽在官场沉寂，但他的六子一女却给他脸上争辉。
苏馨的落败让林惊霜心里有些吃惊。
林惊霜的位置与庄娴儿隔着一个，对庄娴儿与苏馨的话，她都听见了耳朵里。
多思敏感的她忍不住朝主座方向看，她看见李毓灵，又看见了王轶。
在她的眼里，李毓灵是如旁人所嘀咕的貌若座前童女，但她的脾性，却是不骄不躁，深沉如深渊，平静如潭水。
明明是从家庙里刚来京城的少女，明明该对京城的一切惊慌失措感到惊奇，但她没有。
没有京城贵女千篇一律的清高，却有着来自山野间的包容。
她接纳一切，对她的嘀咕声音，对她饱含深意的眼神，对她明显的排挤与打压。
这一次的飞花令，就足以证明京城贵女有多自利，一些人为了权势谄媚王轶，一些人为了名声讨好一个庶女，即使这位庶女被她们暗地里讽刺过许多话，一些人为了不被“抛弃”，而选择附和旁人的想法——为了给初来乍到的李毓灵一个下马威。
就因为她瞧起来并不像她们印象中的乡野中的女子。
林惊霜看着李毓灵的脸，收回视线，对她竟然生起了旁人都不会产生的情绪：怜悯。
这不是通过李毓灵看到自己，而是由自己想到李毓灵的处境恐怕也是极为艰难，有些心心相惜。
李毓灵给她的震撼太大了，在锦鲤湖边让婢女引诱那些锦鲤汇聚，又在面对王轶时坦然行礼，她的坦然态度，从方才的驱散蜜蜂到现在的飞花令似泉水般源源不断的诗句从她的口中吐出，都让林惊霜觉得李毓灵的不简单。
她的记忆太好，飞花令进行到如今，说过的诗句也有两百余句，她竟是一句也没有重复过。
林惊霜神情有些复杂，想着想着，竟又轮到了她。
李毓灵与王轶又答出了一句。
其实飞花令进行到如今，她的才女头衔已经可以保住，林惊霜也不像苏馨那样莫名有一股劲在较真，既然想不出来，她便立刻说出自己败了。
喝尽杯中的桃花酿，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绽放。
酒杯很小，上面是缠枝鎏金孔雀蓝花纹，里头装着粉红色的似桃花的酒酿，林惊霜不敢一下子全部喝完，就抬着酒杯一口一口慢慢抿。
酒水入口，如烟花炸开，味蕾被桃花香气包裹，香气淡淡的，但又持久地留在口中，连带着鼻尖似乎都被包裹着桃花，让人置身在桃花林间。
随着林惊霜也宣告她的落败，在场的众人更是惊讶，有些甚至已经惊呼，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都是围绕着李毓灵在展开。
王轶望向李毓灵，她的心跳莫名地突然开始加快，毫无预兆地好像她的脑子被人猛敲一棍，有些发胀。
李毓灵的眼睛后知后觉看向王轶，她就坐在王轶的右手第二位，对于视线的敏锐，她感知到有人在看她。
又根据视线的来源猜测出这是此次生日宴的主人翁，王轶。
她在看自己，李毓灵知道自己的计划已是完成了大半。
张衍清帮了她一个大忙。
李毓灵的嘴角让人不易注意到的勾起一个弧度。
王轶看着李毓灵，一字一句说出她想到的诗。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猛烈又霸道的侵袭感，朝着她直直地射过来。
王轶在这个时候终于对李毓灵提起了兴趣。
在来到柳荫前时，她觉得李毓灵是一个不知礼数又鲁莽愚笨的人——这几乎是当时见到青红所作所为时贵女都认为的。
但后来她与自己面对面，她的语气不卑不亢，不像王轶身后站着的那几位官家小姐，嘴里说着姐妹情深实则就是冲着她的身份而来，话语间尽数是对她的谄媚。
王轶并不喜欢这样，她从小在王家长大，对疼爱与宠爱的感知能力很强，因为五个嫂嫂的缘故，她也很容易能感觉出来旁人对她态度是否隐藏着某些不一样的情绪。
在柳荫下，王轶知道李毓灵对自己绝不像她表面上所展露的那样。
但先入为主的想法让王轶对李毓灵有些轻视，再加上张衍清之前来书房找父亲所说的话。
一张特意另送的请帖。
是张衍清亲自来让父亲腾纸另写，王轶将二人的关系想得有些不一般。
本是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态来认一认李毓灵的脸，没想到碰上了一群莫名其妙的蜜蜂。
在蜜蜂排山倒海冲她铺面而来的时候，王轶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该作何动作，因为愣神，等再反应过来时，蜂群离她已经很近了。
是李毓灵推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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