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朝确认有墙壁的一端走去。
她双目不能视物，一路上走得很慢，以免偏离方向。
她展开双臂，四下摸索，身体两旁却空无一物。
倘若这是一间屋子，那它必然不小。
然而什么样的房间会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顾青越走，心中越是起疑。
她朝前挪了大约二三十步的距离，终于摸到前方的墙壁。
掌心接触的地方是坚硬的石头，摸起来跟地面差不多，应当是又大又厚的条石砌成。
顾青仔细听了听水声响起的位置，摸着墙，朝左侧慢慢移去。
古安山下，雍王府的马车立在道旁。
师阳率先跃入车厢，只见车内空无一人。
他闻到气味不对，屏住呼吸，左右环视一周，跳下马车，“殿下，车里有迷香残余的气息，他们应该是将王妃迷晕了带走的。”
凤泽抬头眺望山顶。
古安寺遥遥矗立在群峰之间。
山风吹过，林涛汹涌，似有无数暗影跃跃欲出。
“留几人在附近搜索，其余人跟我上山。”凤泽发令。
古安寺的住持与凤泽是故交。
他于深夜中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匆匆赶来大殿。
他在路上已听师阳说明原委，见到凤泽，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直入正题，“今晚寺内并无香客留宿，全寺六十八名僧人俱未外出，殿下可在寺中一一详查。”
凤泽颔首，“叨扰了。”
“我佛慈悲。”住持正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不必多礼。”
凤泽看了眼师阳，师阳会意，“已经派人去各个房间查探，一旦有所发现，会立刻来禀。”
凤泽回头望向母亲的灵位，黑色的木牌立于供台正中，两侧放着几排长明灯，跳动的烛火在他脸上光影交错。
“师阳，西山坳那边也派人过去。”
师阳微微一怔，“殿下，那里住的都是还没出家的女居士。”
“我记得你带来的人当中有两个女侍卫。”凤泽开口，“让她们去查。”
“可是西山坳那边人多眼杂，”师阳有所顾虑，“若是惊动了那些人，被她们传扬开去，会不会对王妃的名声有损？”
哪怕当朝并不那么注重女子贞节，但雍王妃被掳一事足够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那些未出家的居士平日与家中少不了往来，在这京城中，传得最快的就是闲言碎语。
凤泽挑眉，“雍王府的人几时在意过名声这东西？”
他不在意，顾青也不会在意。
这些日子凤泽冷眼旁观，对于顾青的心性不说完全看穿，至少也摸透了七八分。
她不但在婚姻之事上我行我素，对于别的事情照样胆大包天，连夏茗与朝堂之事都想插上一脚。
这样一个女子，不会轻易被流言蜚语所困。
何况，这是他雍王府的事，他不会让别人有机会说三道四。
师阳见他心意已决，默默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我会让人小心行事。”
“动作要快，”凤泽道，“我现在人在这里，挟持顾青的人不会再等下去。”
师阳抱拳领命，转身而出。
住持陪着凤泽走到殿外，“寺中共有七座大殿，三十间房舍，另有柴房、厨房、仓库这几处，侍卫们若要全部搜上一遍，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殿下不如随我到禅房中等待消息。”
“不必。”凤泽站住脚，“除了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地方，是否还有其他能藏人之处？”
住持思索片刻，摇头，“寺内格局简单，前些年又重新修缮过一次，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是可以藏身的。”
“每处地方都修缮过？”凤泽问。
住持仔细回想，“翻修之事工程浩大，有些地方我并未亲自过问，不过殿下不用担心，我那里还存着一份开造清册，我这就取来给殿下查看。”
“有劳。”
住持离开以后，凤泽踱步到前方一棵树下。
这是一棵梅树。
初夏时节，梅树光秃秃的枝干长满了茂盛的绿叶。
凤泽想起他与顾青在古安寺碰面的那一回。
当时顾青就站在这棵树下，看见林秀嘉与他说话，被他发现以后慌着要躲。
他原以为她是为着拈酸吃醋而来，但与她寥寥数语，便看出这个姑娘并不像她自称的那样喜欢他。
他虽从未爱过人，但也知道心中若是念着谁，那便会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绝无可能像她一般淡定自若。
而那时的顾青，口口声声不想成为他的负累，眼中却毫无思慕之情。
她不但不担心他是否会与林秀嘉私会，反而带了侍女很快离开。
说起来，她之所以愿意与他聊上几句，恐怕也是为了等她的侍女取水归来。
想到此节，凤泽目光忽地一闪。
他吩咐左近的侍卫，“去问住持，泉眼那边是否有存水之处？”
古安寺的泉水一向为京中权贵所好，每每天不亮就派人上山取水。
京中更有许多茶舍酒肆，会定期向古安寺买水，一车车运回城中。
这么多人都来伸手要水，古安寺的住持不会毫无准备。
住持很快被侍卫带至取水的地方。
凤泽早他一步来到此间。
只见两座峭壁相交之处，一股清泉喷涌而出，仿佛银练一般倾泻直下，注入一汪深潭。
天上的新月倒映在平静的潭面，犹如照镜。
住持指向峭壁上的一个洞口，“我们平日都会提前一天将水打上来，存放在那个山洞中。”
他话音刚落，脸色突然一僵。
凤泽立时察觉他的异样，“有问题？”
住持回过头，迟疑着看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侍卫。
“不方便说？”凤泽问。
住持默然一瞬，随即摇头，“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秘密。古安寺建于百年之前，一度经历乱世动荡，所以寺里的僧人在这山中修了一间藏身的密室。”
凤泽朝山洞望去，“密室的入口就在那里？”
住持诵了声佛号，“殿下莫怪，这个密室本是为了不时之需，这些年寺中从未用过，我也差些忘了。”
凤泽带人来到山洞。
还未进洞，就见地上立了三炷香。
香火未燃，香底插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了五个字——
唯雍王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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