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郊外,一处隐匿于茂密竹林间的蛇歧八家秘密据点。这里曾是一座古老的神社,历经数百年风雨的鸟居静静矗立在石阶尽头,朱红色的漆皮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有些斑驳。几小时前,这里刚击退了猛鬼众的突袭,伤员们倚靠在本殿的廊下休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草药气味。
夜色浓重,只有几盏石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一个年轻的组员正靠在鸟居的柱子上休息,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鸟居中央的空间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热浪。他疑惑地眯起眼,似乎有粘稠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黑影在鸟居的框内晃动、扩散。
“喂……你们看那边……”他下意识地招呼同伴,同时好奇地向前凑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他的脸几乎要贴到那层无形的“薄膜”时——
“唰!”
一只覆盖着暗青色鳞片、布满深浅不一伤痕的手,猛地从鸟居中央那扭曲的空间里探了出来!五指如钩,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一把攥住了年轻组员的前襟!
“啊——!”年轻人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向后挣扎。
旁边的同伴反应极快,立刻扑上来抱住他的腰,奋力向后拉扯。然而,那只鳞手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任凭两人如何使劲,年轻人的身体还是被一点一点地拖向鸟居,鞋底在石阶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坚持住!”
“混蛋!快帮忙!”
更多人手冲了过来,加入拉扯的行列。可那只手纹丝不动,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根基。一个用力过猛的组员甚至因为反作用力差点也被带倒,险险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鸟居中央的景象彻底变了。
原本能透过鸟居看到的后方竹林景象,像是被泼上了一层浓稠的灰白色雾霭,变得模糊不清,并且这雾气还在不断翻滚、弥漫。石灯笼的光晕在触及这层雾气时,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无法照亮分毫。鸟居本身,那朱红色的木柱,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陈旧,仿佛在瞬间经历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风化。
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神社入口,更像是一个……连通着未知与死亡的、正在稳固下来的“门”。
“呃啊——!”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那名年轻的组员最终还是被彻底拖入了那片翻滚的灰雾之中,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在夜空中回荡,旋即消失不见。
那层灰雾不再仅仅是模糊的屏障,它如同凝固的琥珀,变得清晰而稳固。鸟居彻底化为一扇通往异界的“窗”,神社内的众人能清晰地看到另一侧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大地是干涸的血色,龟裂的土地上寸草不生。扭曲、枯死的树木如同伸向天空的骸骨手臂。天空悬挂着永不坠落的、昏黄如陈旧血污的夕阳,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绝望、压抑的光晕。
而在这片死寂的荒原上,是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动的身影。它们大多保持着大致的人形,但身体不同程度地扭曲龙化,覆盖着破碎的鳞片,生长着骨刺与怪异的肢体。它们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在荒原上徘徊、蹒跚,发出无意识的低沉嘶吼,仿佛一支迷失在永恒黄昏中的亡灵大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景象深处,两道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烈地交锋、碰撞!
一道身影纯白,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与精准,所过之处仿佛连空间都被冻结,留下片片冰晶轨迹。
另一道身影漆黑,攻势狂暴而诡谲,如同暗夜本身在咆哮,移动时带起撕裂性的风压。
它们的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无声的冲击,卷起荒原上的血色尘土。即使隔着这扇“门”,神社内的众人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层次,那绝非他们所能企及甚至理解的战斗。它们的厮杀,仿佛是那个死亡世界里唯一的“活物”,也是最为致命的风景。
“那……那是什么……”一个组员声音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那无尽的死寂荒原,那无数的龙化怪物,以及那两道代表着极致力量的存在……这一切都透过曾经神圣的鸟居,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门,不仅开了,而且门后的恐怖,正如此清晰地凝视着现实。“准备战斗——!它们要过来了!”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如同惊雷划破了死寂。神社内残存的人员猛地惊醒,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踉跄着结成简陋的防御阵型,死死盯住那扇已然化作地狱之门的鸟居。
门后的景象越发清晰。荒原上,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游荡的龙化怪物,似乎被现实世界生者的气息所吸引,越来越多地转过头,一双双空洞或闪烁着暴戾光芒的瞳孔,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鸟居这一侧。它们开始低吼着,蹒跚着,向着门的方向汇聚。
就在这时——
一只血迹斑斑、覆盖着破碎鳞片的手,再次从门内猛地伸出!这一次,它没有急于抓取,而是五指如钩,死死扣住了鸟居朱红色的门框(柱子),仿佛在借力。
紧接着,一颗扭曲的头颅缓缓从灰雾中探了出来。
那头颅依稀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的轮廓,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脸颊两侧覆盖着稀疏的暗色鳞片,嘴唇干瘪开裂,露出参差不齐的、带着暗红血渍的尖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浑浊的黄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缝,里面没有丝毫理智,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对生命和血肉的贪婪渴望。
它的嘴角,还挂着新鲜的血迹,正是刚才被拖进去的那个年轻组员的。
在所有人惊惧的注视下,它伸出一条有些干枯、颜色深紫、尖端分叉的舌头,以一种缓慢而令人作呕的姿态,细细地、一点一点地舔舐干净了自己嘴角和利爪上的血迹。那动作带着一种积年累月未曾享受过血食、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的陶醉与回味。
做完这个动作,它那浑浊的黄色瞳孔再次抬起,死死锁定了门外结阵的、散发着鲜活生命气息的人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仿佛风箱鼓动般的“嗬嗬”声。
它扶着门框,半个身子探出灰雾,那姿态,就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发现了一片绿洲,眼中燃烧着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饥渴与疯狂。更多的黑影,在它身后涌动。
夜之食原那血色的天穹之下,两道身影悬立于空中,对峙着。
白色的身影舒展着完美的龙翼,她的声音清冷而高傲,仿佛亘古不化的冰峰,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回荡:“你阻止不了我。在这里,我即是规则。”
她对面的存在,已经彻底解放了龙类的姿态,狰狞而威严,暗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怒火与讥诮。路鸣泽发出低沉的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地盘?说得真好听。这鬼地方算什么地盘?”他挥爪指向下方无尽的荒原和游荡的尸守,“不过是你曾经的埋骨地,被你那肮脏的血液污染了、扭曲了的一块坟场罢了!你还真把它当王座了?”
白色的身影并未因这尖刻的言语而动怒,甚至没有出言否认。她依旧保持着那份源自血脉与力量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孤傲。她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一位女王在审视自己早已注定的疆域。
路鸣泽的心在不断下沉。他清楚,对方说的是事实。在夜之食原彻底展开的瞬间,他确实没能阻止。这里是她的陨落之地,是她力量残留最核心的区域,充斥着她的意志与怨恨。在这里与她对抗,他占不到任何便宜。
但他必须将她拖在这里,必须阻止她踏足现实!到了外面……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这个曾经掀起叛乱、几乎颠覆龙族秩序的白色皇帝重返人间,以她那执掌精神元素的可怕权柄,面对那些毫无防备、如同羔羊般的混血种与凡人……说不定日本真的会毁灭。
血月高悬,荒原死寂。白王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在扭曲的空气中振动:
“就算你此刻能与我僵持,又有何用?夜之食原的‘鬼’重返人间,它们渴望太久了……每一份新鲜的血肉,都将化作滋养我的祭品。待它们饱餐归来,将力量奉献于我,你还能剩下几分胜算?”她巨大的白色龙瞳平静地注视着路鸣泽,“你杀不了我,在这里,你做不到。你是不完整的,远不及当年尼德霍格掌握生灭的伟力。留在这里,不过是在等待你自己的终末。”
路鸣泽那狰狞的龙首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讥诮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发出的冷笑声如同金属摩擦,刺耳地刮过这片空间:
“呵……想用这个吓退我?”他暗金的竖瞳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收起你这套把戏。你无非是急于脱身,去往那个你阔别已久、却已不再属于你的‘现实’。”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轻蔑而冷酷:
“那些凡人的生死?我何时说过我在意?他们的鲜血是否流干,灵魂是否哀嚎,与我何干?我从不爱他们。”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某种尖锐的、仿佛能刺穿回忆的恶意:“倒是你,……你是不是沉睡太久,忘记了某些事情?”他的龙瞳微微眯起,像是在欣赏对方即将可能产生的细微反应,“你当年掀起叛乱,难道没有借助那些人类氏族的力量?你真的以为,如今的人类,还是你记忆中那些可以随意宰割、予取予求的温顺血食?”
路鸣泽的冷笑化作了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带着近乎愉悦的残忍:“他们的反抗之心,只会比当年……强烈千倍万倍。你以为门外是等待收割的牧场?那或许,是为你准备的……另一个刑场。”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白王”赫尔佐格生命信号的区域已然化作一片代表毁灭的赤红,随后数据流彻底消失——天谴系统,确认命中,目标已摧毁。
然而,房间内的气氛并未因此有丝毫缓解,反而更加凝重。更多的警报窗口弹了出来,如同瘟疫般在日本各地图上蔓延开,大多是代表异常活动与高危目标的猩红斑点。
“校长,确认‘白王’已被天谴系统净化。” 一名技术员高声汇报,但声音里没有喜悦,只有困惑与焦虑,“但是……各地报告的异常事件数量正在指数级上升!大量拥有白王血统的混血种出现原因不明的虚弱、昏厥,甚至……失控龙化!”
昂热站在屏幕前,雪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他手中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上面罗列着发生在偏远乡村、废弃工厂、甚至深山神社的袭击事件——目击描述都指向了失去理智、极具攻击性的死侍。虽然目前尚未波及核心都市区,但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消灭了一个龙王,” 昂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它带来的麻烦却好像越来越大了?”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待命在一旁的楚子航和恺撒。两人身上还带着不久前在人工岛恶战留下的痕迹,疲惫刻在眼底,但身姿依旧挺拔。
“楚子航,恺撒。” 昂热的声音不容置疑,“休息时间结束了。”
“装备部已经重新补充了你们的武器和弹药,飞机在楼顶待命。” 他指了指屏幕,“任务目标:清理这些失控的死侍,评估白王血裔大规模异常的原因。优先阻止事态向人口密集区扩散。”
“明白。”
“好的,校长。”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大步走向出口,沉重的自动门在他们身后合拢。
昂热独自站在巨大的屏幕前,看着那一片象征着混乱与不祥的红色,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皇帝真的被杀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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