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的浪潮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死寂的北凉关。混乱的呐喊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黎明的宁静，目标直指两个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据点——南城门和防御使府！
南城门处，高大厚重的城门早已被落闩死死锁住。城楼之上以及门洞之内，大约六百名章子安麾下最为忠诚、装备也最为精良的亲兵，正严阵以待。他们是章子安最后的屏障，也是此刻关内唯一尚能维持建制的武装力量。
城楼上的弓箭手们早已引弓搭箭，冰冷的箭头指向下方越来越近、黑压压的人潮。他们的手指紧扣着弓弦，手心微微出汗，眼神紧张地注视着那些曾经的“袍泽”，如今却变成了嘶吼着要“开城门”、“投降活命”的敌人。城门之后，刀斧手和长枪兵也排列成紧密的阵型，冰冷的兵器闪烁着寒光，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冲击。
而在关内另一侧，防御使府的大门同样紧闭。府邸围墙内外，约三百名亲兵也迅速集结起来，在李全的亲自指挥下，摆开了防御阵势。
他们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长枪如林，盾牌在前，弓弩手则占据了围墙上的有利位置。虽然他们人数更少，但面对着同样汹涌而来、高喊着“杀章子安”、“领赏”的叛军，他们的阵型依旧严整，脸上带着一种困兽犹斗的凶狠。
然而，无论是城门处的守军，还是府邸前的卫队，尽管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面对着数倍于己、状若疯狂的哗变士兵，他们的脸上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凝重和深深的不安。
他们听到了城外那隐约传来的、如同奔雷般的战鼓声，也看到了城内这些因为绝望而彻底疯狂的同僚。他们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士气同样低落到了极点。
“开门！快开门！让我们出去投降！”城门下的叛军疯狂地叫嚣着，一些人甚至开始用手中的武器劈砍城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里面的兄弟们！别给章子安卖命了！他死定了！献关投降，既往不咎啊！”
“想想你们的家人！别做傻事！”
而在防御使府门前，叫骂声则更加恶毒和直接。
“杀了章子安！狗贼不得好死！”
“李全！你这个助纣为虐的狗腿子！滚出来受死！”
“里面的弟兄们听着！拿下章子安和李全的人头，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别再执迷不悟了！跟我们一起干！大不了以后投降，也是功臣！”
叫骂声、威胁声、利诱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两处据点内亲兵们的心理防线。
城门上的弓箭手紧张地吞咽着唾沫，搭在弦上的箭矢微微颤抖。府门前的亲兵们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汗水顺着他们沾满尘土的脸颊不断流下。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外面那些疯狂的人群，心中充满了恐惧、茫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对峙！血腥的对峙！
章子安最后的亲兵力量，如同两座摇摇欲坠的堤坝，正在承受着内部哗变洪流最猛烈的冲击。崩溃，似乎只在旦夕之间。
那短暂的对峙和叫骂，很快便被更加狂暴的血腥所取代！求生的欲望和复仇的怒火，彻底点燃了哗变士兵最后的疯狂！
南城门下，喊杀声震天！
“跟着章子安只有死路一条！冲开城门，咱们就能活！兄弟们，冲啊！！”一名临时推举出来的叛军头目，挥舞着抢来的战刀，声嘶力竭地吼道。
数千名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士兵，如同被驱赶的兽群，朝着紧闭的城门发起了最原始、也最猛烈的冲击！他们用身体撞击城门，用手中简陋的武器劈砍门闩，更多的人则扛起了临时找到的木头、甚至是拆下来的营房门板，试图架设简易的“云梯”，攀爬上并不算特别高耸的南面城墙！
城楼之上，章子安那六百亲兵也爆发出了困兽般的凶狠！
“叛逆者死！章将军有令，敢越雷池一步者，杀无赦！！”亲兵队长同样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指挥着手下拼死抵抗。
箭矢如同不要钱一般，密集地射向下方拥挤的人群！虽然准头欠佳，但在如此密集的冲锋下，每一波箭雨都能带走数十条生命！滚木礌石被狠狠砸下，每一次落下都能清空一片区域，留下满地碎肉和骨头！长枪从墙垛的缝隙中狠狠刺出，将试图攀爬的叛军像穿糖葫芦一样捅穿！
城门下，尸体迅速堆积起来，鲜血汇成了暗红色的溪流。后面的叛军却仿佛失去了痛觉，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液，继续疯狂地向上攀爬、冲击！他们的眼中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生的渴望！
而在关内另一侧，防御使府门前，厮杀则更加惨烈、更加血腥！
冲向府邸的叛军，目标明确——章子安和李全的人头！他们如同嗜血的恶狼，与守卫府邸的三百亲兵展开了最直接、最残酷的白刃战！
府邸门口那片不大的空地，瞬间变成了一座效率惊人的绞肉机！
亲兵们组成紧密的长枪阵，如同一堵血肉铸成的墙，死死抵挡着潮水般涌来的叛军。长枪不断刺出、收回，每一次都带起一蓬鲜血！叛军则挥舞着各种武器，疯狂地劈砍、冲击，试图撕开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断肢残臂随处可见！双方士兵如同疯了一般互相砍杀，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填补空缺！狭窄的空间让战斗变得更加残酷，几乎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只有最原始的劈砍和捅刺！鲜血染红了府邸的门楣和石阶，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双方都杀红了眼，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就在北凉关内血流成河，自相残杀进入最高潮的时候，关外的联军大营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和肃穆。士兵们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操练、巡逻，与关内那震天的喊杀声和弥漫的血腥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中军帐外，一名负责监视关内动静的斥候，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来，甚至来不及跑进帐篷，便在帐外噗通一声跪倒，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喘息和惊恐：
“报——！报！狄大人！李将军！北凉……北凉关内……又……又开始厮杀了！喊杀声震天！动静比昨夜……比昨夜大了不知多少倍！到处都在打！到处都在死人！！”
斥候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剧烈地颤抖着。
帐内，狄仁杰正与李存孝对坐弈棋。听到斥候的禀报，狄仁杰执黑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稳稳落下。他抬起头，望向帐外那隐约传来厮杀声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微笑。
李存孝也放下了手中的白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狄仁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却又带着一种深远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嗯，知道了。”
他目光深邃，缓缓道：“让这场暴风雨，再猛烈一些吧。待尘埃落定，风雨彻底停歇之时，便是我们……收拾残局，接手这座关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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