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支伪装成商队模样的队伍,悄悄出了石坪镇,没入北方的山野。
北齐境内,黑松岗。
官道从两片缓坡间的谷地穿过,两侧松林茂密。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闷热,只有知了在嘶鸣。
陈明带着两百多人埋伏在东坡的松林里,剩下百余人堵在西坡和谷口。
他手心全是汗,紧握着一杆从联军那里淘换来的旧火铳,眼睛死死盯着谷道转弯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漫长。
终于,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隐约传来,越来越清晰。
一队约莫两百人的护卫,簇拥着几十辆大车,缓缓进入视野。
护卫衣甲不算齐整,神情也有些懈怠,显然不认为在南齐势力边缘、靠近自家地盘的地方会出什么事。
车队中间,有几辆盖着厚油布的车,形状与其他运粮车略有不同,压出的车辙也更深。
就是现在!
陈明猛地挥下手!
“打!”
几十杆火铳几乎同时爆响,硝烟弥漫,铅子泼水般射向谷中的车队前列。
几乎同时,西坡也响起了铳声和喊杀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北齐护卫队瞬间大乱,人喊马嘶,前队几名骑兵应声落马。
车队像被掐住脖子的长蛇,猛地一顿。
“杀啊!夺了燕狗的妖器!”陈明嘶吼着,第一个跳出藏身处,带着乡勇们如决堤之水般冲下山坡。
长矛挺起,刀光闪亮,更多的乡勇则是挥舞着长矛和猎刀,狂呼乱叫地扑了上去。
埋伏、火铳齐射带来的心理震撼是巨大的。
北齐护卫原本就非精锐,遭此突袭,指挥失措,一时间竟被冲得节节后退,只能勉强护住车队核心。
混战在狭窄的谷地展开。血肉横飞,惨叫不断。
乡勇们仗着人多势众和一股狠劲,与试图结阵的北齐护卫绞杀在一起。
陈明身先士卒,用火铳砸翻一名敌兵,抢过一把刀胡乱劈砍,身上很快溅满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战斗比他预想的更惨烈,乡勇伤亡迅速增加。
但那股搏一把的疯狂支撑着他们。
混乱中,陈明带人终于冲到了那几辆盖油布的大车旁。
掀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具结构复杂、带着粗大铁管和支架的器械!
黝黑的金属反射着冷光,旁边还有不少圆滚滚、用厚纸和麻绳捆扎的球状物,散发出刺鼻的火药味。
“就是它!搬走!能搬多少搬多少!”陈明眼睛都红了,狂喜与后怕交织。
几名乡勇奋力砍断拉车的牲口套索,试图将最靠近的一辆“飞火流星”车拖走。
但车身沉重,加上慌乱,进展缓慢。
北齐护卫也反应过来,拼死向这几辆关键车辆反扑。
“挡住他们!”陈明吼道,带着剩下的人死死顶住。
眼看就要陷入僵持甚至被反包围,陈明知道不能再贪了。“炸了!带不走的全炸了!”他夺过一支火把,猛地扔向一辆堆满火药包的车辆。
“轰——!!!”
剧烈的爆炸冲天而起,火光吞噬了那一片,气浪将附近的人马都掀飞出去。
趁着北齐护卫被这骇人爆炸惊得魂飞魄散、攻势一滞的刹那。
陈明带着残存的乡勇,连拖带拽的抢了两架相对完整的“飞火流星”车和几箱配套的火药包、铁弹。
随后丢下其他缴获和伤亡同伴的尸体,发疯般沿着预定的撤退小路,钻进了密林深处。
身后,黑松岗浓烟滚滚,惨叫与怒骂声渐渐被山林吞没。
石坪镇。
当陈明带着不足两百的残兵、几乎人人带伤的队伍,押着两架缴获的“飞火流星”和部分弹药蹒跚回到镇子时,整个镇子都震动了。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镇民们涌上街头,看着那从未见过的、透着狰狞气息的燕国火器,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陈明被当成了英雄,尽管他自己知道这一仗赢得多么侥幸和惨烈。
他第一时间封锁了缴获的火器,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同时派出最快的信使,分别向镇守石坪的“犀甲营”指挥和南齐王庭报捷并求援——他预感到,捅了马蜂窝。
镇守石坪的“犀甲营”指挥使姓韩,是个沉稳的中年将领。
看到陈明缴获的“飞火流星”实物和听到战斗经过后,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仔细检查了这种燕国火器,虽然工艺粗糙,射程和精度可能远不如汉宋联军的火炮,但其抛射爆炸火包的能力,对于缺乏重火器的北齐军乃至燕军边境部队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威胁增强。
更重要的是,这证实了燕国正在通过秘密渠道向田恒输血,而且输的是进攻性技术。
“陈督邮,你立了一功,也闯了大祸。”韩指挥使语气凝重,“北齐和燕国不会善罢甘休。这东西,是他们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陈明恭敬一礼,感谢了韩指挥使的提醒,但是随后朗声道,“大丈夫苟利国家生死以,若是畏首畏尾,还怎么夺回我齐国半壁?”
韩指挥使闻言一愣,随后还了一礼,其中有佩服,也有对陈明的承诺。
果然,仅仅两天后,边境斥候传回紧急军情:北齐方面调集了超过三千步骑,由田恒麾下一名悍将领军,燕国边境驻军也出动了一千余人,其中疑似有燕国新军的身影,正气势汹汹朝石坪镇方向扑来!
名义上是追剿“越境劫掠的南齐乱匪”,夺回被劫军械,但谁都看得出,这是一次蓄谋的、强力的报复性扫荡,意图一举拔掉石坪镇这个钉子,并震慑所有敢效仿陈明的南齐地方势力。
石坪镇刚刚恢复的平静被瞬间打破,恐慌开始蔓延。
韩指挥使没有任何犹豫。
石坪镇不容有失,这不仅关乎联军侧翼安全,更关乎“以治克乱”策略的威信。
他一边下令全镇紧急戒备,依托工事防御,一边立即点燃烽火,并派出加急军使,向后方平陆大营的吕熊、子偃主力求援,同时命令周边几支乡镇的乡勇联军迅速向石坪镇靠拢。
“陈督邮,带着你的人,守好镇子东、北两面辅垒!那两架‘飞火流星’,我派人接管,看看能不能用上!”韩指挥使迅速分派任务,眼神锐利,“这一仗,躲不过了。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犀甲营’!”
石坪镇内外,气氛陡然紧绷到了极点。
乡勇们被重新编组,分配防区,发放更多的武器和守城器械。
联军士兵则迅速进入预设的炮位和铳位,检查武器弹药。
镇民们拖家带口,将重要财物搬入地窖或送往镇中心相对坚固的建筑。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决绝。
远处的天际线,尘土已然扬起。
平陆联军大营。
子偃与吕熊几乎同时接到了石坪镇告急和发现燕国新式火器流入北齐的急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寒芒。
“果然,燕人贼心不死,手段升级了。”吕熊沉声道,“这‘飞火流星’虽不如我军火炮,但若让北齐军大量装备并熟悉使用,对我军推进和城池攻防都是新麻烦。而且此事表明,燕国介入齐地内战的力度和决心,远超此前估计。”
子偃点头,走到巨大的齐地舆图前,手指点在石坪镇的位置:“陈明此举,虽鲁莽,却误打误撞,撕开了燕国暗中输血的口子,也给了北齐-燕国联军一个发动大规模报复攻击的借口。石坪镇位置关键,韩指挥使只有千余人,加上乡勇,面对四五千敌军的猛攻,恐难久持。”
“必须增援。”吕熊决断道,“而且,不能只是击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燕国在齐地东北部的暗手和部分军事存在,逼到明处并予以重创的机会。若能在石坪镇外围歼灭或重创这支敌军,不仅能稳固侧后,更能极大打击田恒和燕国的气焰,为我们下一步行动创造有利态势。”
“调动哪支部队?”子偃问。联军主力正与临淄方向北齐军主力对峙,抽调过多兵力恐影响正面态势。
“我汉军‘疾风营’三千轻骑,配备骑铳和轻型佛郎机,可一日夜内驰援石坪,冲击敌军侧后。”吕熊早有腹案,“你宋军‘犀甲营’再抽调两个千人队,携带攻坚火炮,随后跟进,巩固防线并寻机反击。同时,传令姜昭君上,请其调动王军一部,向石坪镇北翼运动,牵制可能出现的其他北齐援军。”
“好!”子偃眼中闪过战意,“那便打一场!让燕人和田恒知道,暗地里的小动作救不了命,正面战场,他们依然不是对手!我亲自带‘犀甲营’后续部队前往。”
军令如山,迅速传达下去。
平陆大营内人声鼎沸。
低沉的号角与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打破了营地的相对宁静,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蓟城,燕宫。
霞夫人也几乎在同时收到了边境急报。
当听到“飞火流星”被南齐乡勇劫走和破坏、燕国新军部队可能已卷入边境冲突时,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阴霾。
“废物!田恒的人都是废物!”她罕见地动了怒,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还有我们的人,既然秘密输送,为何护卫如此松懈?如今授人以柄!”
公孙衍肃立在下首,低声道:“夫人息怒。事已至此,谴责无益。南齐乡勇敢如此深入劫掠,并成功得手,说明联军‘以治克乱’之策已在地方产生效果,滋生了冒险之心。石坪镇冲突升级已成定局,我军既已卷入,便不能再退。”
“当然不能退。”霞夫人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些许冷静,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而且,要加大力度。既然已经见了血,那索性就把动静闹得再大些。传令边境我军,不必再遮遮掩掩,配合北齐军,全力进攻石坪镇!务必夺回火器,歼灭守军,屠灭那个不知死活的乡勇头目!同时,命令我们散在齐地各处的‘暗楔’,全部动起来,袭扰翻倍!我要让联军和姜昭,首尾难顾!”
她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还有,催促秦国,他们许诺的牵制,该有实际行动了。汉国西线,不能太安静。”
“诺!”公孙衍躬身领命,快步退出。
偏殿内重归寂静,只有铜兽香炉的青烟依旧袅袅。
霞夫人独自站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她很烦,一种事情超脱了自己掌控的烦躁。
石坪镇,这个原本计划中不起眼的钉子,如今却仿佛成了风暴汇聚的漩涡之眼。
她有种预感,齐地的僵局,或许真要由这个意想不到的角落,被彻底打破了。
只是,打破之后,涌出的会是燕国期待的浑水,还是足以吞噬野心的惊涛?
不论如何,燕国,已无退路,燕国扶持的赵国已经覆灭,渗透中原的计划只剩北齐田氏。
霞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压制住了心中的烦闷。
石坪镇外,苍云岭的风越来越急,带着浓重的湿气,仿佛山雨欲来。
地平线上,联军驰援的烟尘与北齐-燕国联军进攻的旌旗,正在相向而行,急速接近。
那个小小的镇子,以及那名最初只想搏一把出身的督邮陈明,已然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这场席卷齐地、牵动天下目光的更大风暴的最前沿。
石坪镇外,苍云岭的余脉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长长的、不安的阴影。
风卷起尘土,带着远方隐约的马蹄与金属摩擦的肃杀之气。
韩指挥使站在新加固的镇墙望楼上,眯眼眺望。
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越来越清晰,不是一道,而是数道,如同躁动的土龙,从北、东北两个方向滚滚而来。
他估算着时间,自己派出的求援信使应该刚到平陆不久,援军绝无可能这么快到达。
那么眼前这些,只能是敌军的前锋,轻骑斥候,或者……抢攻的先锋。
“传令,各炮位、铳位就位!乡勇上墙,弓弩准备!檑木滚石检查!”韩指挥使的声音沉稳,压下了周遭士兵的些许骚动。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面色紧绷的陈明,“陈督邮,东、北两面辅垒是重中之重,也是敌军最可能首先冲击的薄弱点。你带一半乡勇,再加我拨给你的一队‘犀甲营’火铳手,务必守住!记住,依托工事,听我号令,不要擅自出击!”
“末将领命!”陈明抱拳,喉咙有些发干。
他带来的乡勇经过黑松岗一役,老兵折损不少,补充进来的新丁更多。
但此刻,他已无退路。
镇墙不算高,土石结构,尽管战后进行了加固,依然无法与临淄那样的坚城相比。
守军核心是韩指挥使麾下约八百“犀甲营”步卒,装备精良,火器充足,另有两百多骑兵作为机动力量。
陈明的乡勇经过整编,能战者约三百余。
此外,还有数百名临时征发的青壮负责搬运物资和救护。
总计不到两千守军,要面对至少四五千、且可能拥有“飞火流星”的敌军主力进攻,压力可想而知。
韩指挥使将仅有的四门轻型火炮(宋军制式,比“飞火流星”射程远精度高)部署在镇墙四角的坚固墩台上,重点照顾可能遭受“飞火流星”抛射的镇内区域。
火铳手则主要分布在正对开阔地的北墙和东墙。
陈明带着两百乡勇和五十名“犀甲营”火铳手,进入了镇外东北角依山势修建的一座半永久性辅垒。
这座辅垒由石块和夯土砌成,位置突出,可以俯视一段通往镇门的道路,但也因此更易遭受攻击。
敌人没有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
最先出现的是一支约五百骑的北齐骑兵,打着田恒麾下某部的旗帜。
他们没有直接冲击镇墙,而是绕着石坪镇外围快速游弋,蹄声如雷,扬起漫天尘土,同时向镇内抛射箭矢,虽未造成太大伤亡,却成功扰乱了守军的视线和心神,制造紧张气氛。
紧接着,东北方向烟尘大起,约八百燕军骑兵(其中明显混杂着部分燕国新军装束的骑兵)簇拥着十几辆大车出现。
那些大车被推到离镇墙约两百步(已进入“飞火流星”有效射程边缘)的小高地上,迅速掀开苫布,赫然正是四架“飞火流星”!燕军步兵则在骑兵掩护下开始整队,准备推进。
“来了!”韩指挥使心中一凛,厉声喝道:“炮位!瞄准敌军火器阵地!给我敲掉它!”
“轰!轰!”镇墙西北、东北角的两门火炮率先怒吼,实心铁弹呼啸着划破空气,砸向燕军“飞火流星”阵地。
一枚落在阵地前方,溅起大片泥土;另一枚则堪堪擦过一辆发射车,砸翻了旁边几名正在装填的燕军步兵,引起一阵混乱。
但燕军阵地部署巧妙,有地形遮蔽,炮击效果有限。
几乎同时,燕军的“飞火流星”也发出了沉闷的咆哮!
“呜——砰!!”数团黑影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从发射管中腾空而起,划过抛物线,朝着石坪镇内和东北辅垒方向坠落。
“隐蔽!!!”各处都响起了凄厉的警告。
“轰隆!!”“轰!!”爆炸声接连响起,地动山摇。
镇内一处民房被直接命中,瞬间坍塌,燃起大火。
另有两枚火药包落在镇墙附近,炸塌了一小段女墙,几名守军惨叫着摔下。
东北辅垒也挨了一枚,爆炸的气浪和破片将垒墙外缘炸得碎石乱飞,数名乡勇被波及,非死即伤。
硝烟弥漫,哭喊声四起。这初次交锋,燕军的新式火器就给守军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震撼和实际损失。
“稳住!火炮继续压制!火铳手准备,敌军步卒上来了!”韩指挥使嘶吼着,努力维持指挥链条。
果然,借着“飞火流星”制造的混乱和威慑,约两千北齐-燕国混合步兵,扛着简陋的云梯和撞木,在己方弓箭和零星火铳的掩护下,开始向石坪镇北墙和东墙发动第一波正式冲锋。
同时,那五百北齐骑兵也突然转向,配合约三百燕军轻骑,猛地扑向位置突出的东北辅垒!
辅垒顿时承受了巨大压力。
“放箭!放铳!”陈明趴在垒墙后,声嘶力竭。
乡勇们乱糟糟地射出箭矢,五十名“犀甲营”火铳手则排成两列,轮番射击,精准度远超乡勇和敌军。冲在最前面的北齐骑兵人仰马翻。
但骑兵速度太快,且辅垒正面相对开阔。
一部分骑兵冒着弹雨冲到了垒墙下,抛出挠钩,试图攀爬。
更有悍卒直接下马,举盾持刀,蚁附而上。
“滚石!檑木!”陈明红着眼睛指挥。
沉重的石块和滚木砸下,将攀爬者砸落。
但敌军弓箭和火铳也从下方射来,不断有守军中箭中弹倒下。
一名燕军新军骑兵格外悍勇,竟策马直接冲到了一处垒墙缺口(刚被“飞火流星”炸出),挥刀砍翻两名试图堵缺口的乡勇,眼看就要突入垒内!
陈明正好在附近,见状来不及多想,操起一杆长矛,暴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捅了过去!
“噗嗤”一声,长矛刺入马腹,战马惨嘶倒地,将骑兵甩下。
陈明抢步上前,捡起地上阵亡乡勇的砍刀,与那摔得七荤八素却仍凶悍拔刀的燕军骑兵战在一处。
刀光闪烁,几个回合,陈明肩上被划开一道口子,却也一刀砍中了对方小腿,在几名乡勇的帮助下,最终将其乱刀砍死。
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辅垒内已是尸骸枕藉,乡勇伤亡近半,“犀甲营”火铳手也损失了十余人。
而敌军似乎察觉到这里是软肋,攻击越发凶猛。
远处,石坪镇主墙方向也是杀声震天,火光硝烟弥漫,显然也在苦战。
“指挥使那边……还能撑多久?”一个绝望的念头闪过陈明脑海。他们或许连今天下午都熬不过去。
就在东北辅垒摇摇欲坠、石坪镇主墙防线多处告急之时,西面的天际,骤然传来了如同闷雷滚动、却又更加密集急促的声响——那是成千上万只马蹄同时叩击大地!
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洪流,仿佛凭空出现,以惊人的速度漫过原野,向着石坪镇战场侧翼席卷而来!
黑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是汉国的玄鸟纹章!
当先一骑,马如龙,人似虎,正是汉军“疾风营”主将,他手中长槊直指燕军“飞火流星”阵地和正在攻城的联军侧后!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石坪镇墙上,不知是谁先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随即化作一片劫后余生的狂喜怒吼。
韩指挥使精神大振,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高举战刀:“将士们!汉军铁骑已至!随我杀出去,接应援军,破敌!!”
“杀!!!”
原本苦守的“犀甲营”步卒,尤其是作为机动力量的两百骑兵,顿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镇门猛地打开,韩指挥使亲自率领骑兵和精锐步卒,如同一柄尖刀,从侧翼狠狠刺入正在攻城的北齐-燕国步兵队列!
汉军“疾风营”三千轻骑,如狂风般切入战场。
他们并未直接冲击严整的步兵方阵,而是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分成数股,如同灵活的毒蛇,专门攻击敌军结合部、指挥节点和远程火力阵地。
部分骑兵配备的轻型佛郎机(一种可快速装填的小型火炮)在奔驰中开火,虽然精度不高,但轰鸣与霰弹的覆盖,对密集的敌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心理压力。
正在指挥“飞火流星”的燕军将领见状大惊,急忙调动骑兵前去拦截,同时命令步兵收缩防御。
但汉军骑兵来得太快太猛,瞬间就将燕军外围的警戒骑兵冲散,一支骑兵分队直扑“飞火流星”阵地!
“保护火器!快!”燕将目眦欲裂。这些火器不仅是攻击利器,更是燕国秘密技术外泄的证据,绝不能有失。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攻城的北齐-燕国联军,在石坪镇守军出城反击和汉军骑兵侧翼突击的双重打击下,阵脚大乱。
尤其是北齐军,本就军心不稳,见此阵势,开始出现溃退迹象。
东北辅垒压力骤减。陈明抓住机会,带领残余的守军甚至发起了一次小小的逆袭,将攻垒的敌军残部驱赶下去。
然而,北齐-燕国联军毕竟兵力占优,主将亦非庸才。
最初的慌乱过后,燕军开始尝试稳住阵脚,利用兵力优势,企图反包围突入过深的汉军骑兵和出城宋军。
战斗从单纯的攻城战,迅速演变为一场围绕石坪镇外围的激烈野战,双方犬牙交错,战线模糊,厮杀进入白热化。
石坪镇的烽烟和喊杀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齐国乃至更远的地方扩散。
平陆大营,子偃亲率的两千“犀甲营”主力(携带更多火炮)正在紧急开拔途中,接到前方战况胶着的急报后,行军速度再次加快。
临淄城内,田恒接到前线急报,又惊又怒。
石坪镇方向的冲突升级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更让他心惊的是燕国火器被夺和燕军直接参战的消息走漏。
他既担心前线失利,又害怕汉宋联军借此大举进攻临淄。
犹豫再三,他一面向燕国求援,一面咬牙从围守临淄的军队中,再次抽调五千精锐(其中包含他手中最核心的一部分敢战甲士),由他的心腹大将率领,火速驰援石坪方向,企图一举压垮联军,挽回颓势,并夺回或彻底摧毁那些要命的“飞火流星”。
蓟城,霞夫人在得知汉军精锐骑兵突然介入、前线战局不利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意识到,石坪镇这个点,已经不再是“暗楔”或小规模冲突,而是演变成了燕国与汉宋联盟在齐地的一次正面军事碰撞,其胜负影响深远。
“不能退,更不能输!”她对着公孙衍和乐羿,斩钉截铁,“传令给前线主将,允许他调动边境一切可动用之兵力,包括……‘玄甲营’的一部!务必击退汉军骑兵,拿下石坪镇,歼灭所有知情的敌军!”
“玄甲营”,是燕国模仿汉国新军,以重金和严酷训练打造的一支完全火器化的精锐步兵,装备了燕国目前所能制造的最好火铳和少量仿制的轻型火炮,被视为燕国未来军力的希望,一直秘密驻扎在蓟城附近,从未轻易动用。
霞夫人此举,无疑是将部分压箱底的筹码推上了赌桌。
几乎同时,秦国的边境部队开始在汉中方向进行更具威慑性的调动和演习;晋国北境,公子重耳麾下的黑甲军也接到了加强戒备、并向燕国方向派出更多斥候的命令;甚至中原一些诸侯国的使者往来也骤然频繁……
石坪镇,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镇,已然成为撬动天下局势的支点。
双方最初投入的,不过是边境守军、地方乡勇和部分先锋,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主力兵团,乃至双方暗中培育的王牌力量,都被这越来越大的漩涡吸引,向着那片燃烧的土地汇聚。
苍云岭上空,乌云密布,电蛇隐现,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而石坪镇内外,尸山血海之中,最初的冲突幸存者们——韩指挥使、陈明,以及那些尚未完全投入战场的援军将领们——都清楚地感觉到,战争的巨兽已经彻底脱缰,接下来的,将是不死不休的决战。
没有人知道,当双方最后的底牌都翻开时,这片土地,还将承受怎样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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