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这座平日里象征着帝国心脏的宫殿,此刻却被一种死寂所笼罩。
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下,黑压压跪倒一片,从殿门一直延伸到宫道尽头,望不见尾。
文武百官的朝服、后宫嫔妃的裙裳,此刻都失了颜色,汇成一片沉默的海洋。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都绕着这座宫殿走,无人敢高声喘息,唯有压抑的啜泣声,如游丝般在人群中若有若无地响起。
皇后端坐于人群最前方,凤冠上的珠翠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
在她身侧,太子李承明与晨王李承越并肩跪着,两人皆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紧绷的肩背线条,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太监总管福临,则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殿门之内,是另一番景象。
灯火通明,却比殿外的黑夜更令人窒息。
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刺得人鼻腔发酸。
数名白发苍苍的太医围在龙床前,或切脉,或针砭,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也无人敢抬手去擦。
整个寝殿内,只听得到金针入肉的微响,和皇帝李景庭那微弱到几乎要断绝的呼吸声。
寝殿那扇沉重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年过花甲的太医院院判沈立,踉跄着走了出来。
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官袍上沾着不知是汗还是药的污渍。
他扶着门框,身体微微颤抖,目光扫过跪在庭院里的黑压压人群,最后落在了皇后身上。
他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陛下所中之毒,名为‘枯血断魂丹’。”
“枯血断魂丹”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沈立没有抬头,继续用那濒临崩溃的声音说道:
“此毒霸道无比,侵蚀五脏,枯竭血脉。”
“若……若在十二个时辰内,找不到传说中的‘血络回春丹’,陛下……便……便无力回天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泣不成声。
“这可如何是好?……哪里可以寻到解药?”
皇后的声音尖锐而颤抖,她从凤椅上猛地站起,最后的镇定彻底崩溃。
她的质问,回荡在空旷的庭院里。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所有人的希望,都随着那“无力回天”四个字,被彻底碾碎。
就在皇后即将被绝望吞噬之际,太医院判沈立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颤巍巍地抬起头:
“娘娘……下毒之人,必有解药!”
这句话如同一缕微光,让皇后的眼神重新聚焦。
沈立却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恐惧:
“那毒……手法阴狠,非寻常宫闱之物……”
他抬起浑浊的双眼,飞快地、几乎是惊恐地瞥了一眼太子李承明,然后立刻垂下头,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个眼神,像一根毒针,刺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承越跪在那里,心中却如明镜般迅速盘算起来。
太子哥哥?
他脑中闪过兄长在寿宴上温文尔雅的模样。
不,他不会。
那般明目张胆,无异于自取灭亡。
这手法,更像是一次拙劣的栽赃陷害。
想到这里,李承越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重重叩首,声音洪亮而急切:
“母后!儿臣以为,此刻追查凶徒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救驾!”
“请母后即刻下旨,诏天下第一神医‘百复初’进宫!”
“百复初”三个字,如同一剂强心针,让皇后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不希望,也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沈立那个眼神带来的疑点,被她强行压下。
现在,保住陛下的性命,保住太子的地位,才是重中之重!
“对对对!快!快诏百神医!”
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他一定能扭转乾坤!”
宫道尽头,一骑绝尘,卷起滚滚烟尘。
八百里加急的军令,终于换来了那个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名字。
当百复初的身影出现在甘露殿前时,整个庭院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他不是走来的,而是乘着一缕山间的雾气,悄然降至殿前。
满头银发,不似人间霜雪,倒像是月光凝固成的流瀑,披散在肩上。
那身云纹道袍,与其说是布料,不如说是一捧流动的云,将山野的清气与晨露的微凉一并带来了。
他未持拂尘,腕间只悬着一串银丝,随着他平稳的呼吸,明灭不定,仿佛捕捉着天地间稀薄的灵光。
他的面容,是岁月最温柔的作品。
眉眼舒展,如远山含黛;眼尾的纹路里,沉淀的不是沧桑,而是看尽千帆后的慈悲与了然。
当他抬眼,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没有焦点,却又仿佛容纳了世间万物的倒影,所有疾苦在其中,都化作了柔和的涟漪。
真正令人心折的,是他耳后那朵冰晶莲花。
它并非血肉所生,更像是他修为化成的道痕。
花瓣剔透,脉络间有微光流转,每一次吐纳,花瓣上凝结的灵露便会滴落,没有声音,却让在场每个人的心头都随之轻轻一颤。
他步履从容,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不是走向一个帝王的生死关头,而是去赴一场山间的茶会。
福临连滚带爬地迎上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百……百神医,您可来了!”
百复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径直看向那扇紧闭的殿门,声音平淡无波:
“带路。”
殿门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开启,又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都出来。”
殿内传来他简短的两个字。
方才还围着龙床团团转的太医们,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屈辱,鱼贯而出。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在福临的示意下,与文武百官一同,黑压压地跪满了整个庭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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