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数百支龙凤红烛高燃,烛泪堆叠如山,将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之巅的宏伟殿堂照得通明。
殿外,天色依旧被那场浩劫后的阴云笼罩,白昼如夜,唯有这殿内,是人间唯一的光源中心。
高踞于九龙御座之上的皇帝李景庭,身着一袭玄色十二章纹龙袍,面容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清晰地映照出阶下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们刚刚从三州灾区回朝,袍角还带着未干的泥泞,眉宇间刻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如三柄出鞘的利剑。
看着他们,李景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这三个儿子,一个以法度重建秩序,一个以仁德凝聚人心,一个以利弊激发活力,皆是国之栋梁。
他心中那块悬了数月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更沉重、更棘手的难题。
他为此辗转反侧了无数个夜晚,此刻,终于做出了决断。
“三位皇儿……”
皇帝的声音沉稳而洪亮,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回响:
“你们都是朕的骄傲。”
他顿了顿,目光依次扫过三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此番赈灾,承明有经天纬地之才,承渊有爱民如子之心,承稷有通权达变之智。”
“江山有你们,是朕之幸,也是天下之幸。”
殿内一片寂静,三位皇子垂首而立,静候父皇的最终裁决。
李景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语气却变得出奇地平淡:
“既然都这么优秀,不如……就以长幼决定吧。”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道惊雷在三位皇子心中炸响。
他们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这看似最简单、最传统的理由,却蕴含着帝王心术最深的权衡与无奈。
皇帝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边侍立的大太监总管福临。
福临那张总是堆着笑意的脸庞,此刻却肃穆如冰。
他心领神会,向前一步,从另一位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卷明黄的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而清晰的嗓音,在死寂的殿中缓缓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临的声音拉得极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二皇子李承渊,赈灾有功,仁德广布,封为靖王,赐亲王双俸,赏黄金千两,锦缎万匹!”
李承渊身形一震,随即深深叩首,声音沉稳:
“儿臣,谢父皇隆恩。”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念父皇的认可,也明白,这顶王冠,也意味着他与储君之位,已隔着万丈深渊。
“三皇子李承稷,赈灾有功,奇策安邦,封为雍王,赐亲王双俸,赏黄金千两,南海明珠一斛!”
李承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旋即被一抹自嘲的笑意取代。
他同样叩首谢恩,干脆利落:
“儿臣,谢父皇隆恩。”
他明白,自己的“利”与“变”,终究还是输给了“嫡”与“长”。
福临深吸一口气,将圣旨展开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页。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整个太极殿:
“大皇子李承明,身为长子,德才兼备,赈灾期间,法度严明,有定国安邦之象。”
“着,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赐太子宝剑一柄,代朕监国!”
“立为太子”四个字,如同一道天雷,瞬间劈开了殿内凝固的空气。
大皇子李承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激动。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
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儿臣……儿臣李承明,叩谢父皇天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他是帝国未来的主人,是这无边黑暗中,最耀眼的那束光。
李景庭看着跪在身前的三个儿子,脸上的欣慰笑容依旧,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决绝。
以长幼定,是平衡,是妥协,也是他为这个帝国,选择的、最稳妥的未来。
烛火依旧通明,将太子伏地的身影、两位亲王挺直的背影,以及御座上帝王孤高的剪影,一同投射在金碧辉煌的殿壁上,构成了一幅无声而深刻的画卷。
洪灾虽过,但另一场关于权力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天空如墨,御花园的亭台楼阁在残月下投下幢幢鬼影。
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泛着幽光,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与腐叶混合的腥气,仿佛连风都带着一丝窥探的凉意。
靖王李承渊的脚步沉稳而急促,像是要挣脱这片无形的网。
身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如蛇般滑来:
“二哥。”
李承渊脚步一顿,并未立刻转身,只听靴底在湿石上碾过一声轻响。
他缓缓侧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三弟在此,所为何事?”
雍王李承稷已近在咫尺,他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微光。
“二哥,臣弟只是……为您不平。”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愤懑:
“大哥赈灾,功绩斐然,可那排场……啧,沿途官吏跪迎,仪仗堪比天子。”
“这哪里是救灾,分明是向天下昭示他储君之位!”
“父皇圣明,岂会看不出?”
李承渊的目光平静如深潭,不起半点波澜。
“三弟,你想多了。”
“不!”
李承稷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的意味:
“父皇这是在用赈灾做一场戏,一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戏。”
“太子之位,他心中早有人选,你我不过是陪衬罢了。”
“陪衬?”
李承渊终于笑了,那笑声很低,却像寒冰碎裂:
“三弟,你我身为庶子,能得父皇垂青,已是天恩。
“储君之位,论嫡论长,都该是大哥的。”
“父皇犹豫至今,已是最大的仁慈。”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如今尘埃落定,你我安分守己,做好臣子本分,便是为父皇分忧,为太子尽忠。”
李承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抹心领神会的阴柔。
“二哥说的是。”
“太子监国,责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我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帮衬着……至于担责,自然是太子殿下一人。”
“哈哈哈……”
李承渊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园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三弟,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
他抬头望天,乌云依旧浓重,只偶尔从缝隙中漏下一两缕惨淡的月光。
“雨停了,可天,还没亮透啊。”
他轻声叹息,像是在说天气,又像是在说别的。
“这太子之位,坐上去,怕是也未必安稳。”
“这样的天气,还是回去歇着吧。”
李承渊整了整衣袍,仿佛掸去了一身尘埃。
“二哥说的是,无事一身轻,睡个好觉。”
李承稷躬身作揖,笑意盈盈。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没入不同的宫道深处,仿佛两条在暗夜中分道扬镳的蛇,各自盘算着下一次的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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