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还是被留了吃晚饭，吃完晚饭，时间差不多七点。
方回开了一辆最拉风的车子送唐念回家，路过外环的施工路段时，两人都吃了一嘴灰。
灰头土脸的，但是很开心。
到家楼下时，方回站在车前对唐念说：“听说最近剧组有个小男生缠着你，要不要我和他爸说说，让家里人管管他？”
“不用了。”唐念一想到龙隆疯狂的样子，心里一阵后怕。
“你也说了是小男生，能有什么恶意呢。”
“那你自己小心。”方回轻轻地抱了抱她，转身潇洒离开。
……………………
唐念来到家门口，刚拿出钥匙，听到对面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咳嗽。
“你在家吗？”她敲门。
屋子里又没动静了，正当唐念以为自己听错时，门突然打开了。
卓星野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他身上没有酒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你生病了？”
话音未落，只见卓星野直直地向前栽倒，整个人倒在唐念身上。
她下意识接住，但卓星野太重了，一个没接住，两人一起跌坐在地。
后背撞到门框，唐念的背脊骨“咯吱”一声脆响。
她却顾不上疼，只担心卓星野有没有受伤。
手不小心碰到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你发烧了，别坐地上，我扶你起来。”
唐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卓星野拖到沙发上。他发着高烧，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在说胡话。
唐念低头听了一会儿，没听清。
“这么烫，别烧坏了。要不我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不行，那样太招摇了。还是打电话叫老陈来，可是这个时间点，老陈可能都准备睡了。”
唐念喃喃自语，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心念电转间忽然想到，“方回还没走远，你坚持一下，我叫他送你去医院。”
手机刚掏出来，衣袖却被人拉住。卓星野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一点，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说：“我睡一觉就好。”
“这时候了还逞能？”
唐念才不听他的，正准备打电话，身子却被他猛地一拉，整个人直接扑到卓星野身上。
卓星野面色通红，只有长睫扑闪，灼热的气息吹在唐念脸上，视线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你要管我吗？”
唐念脑子里“噔”地出现他昨天说过的一句话：不用管我死活。
真是记仇。
“那我不管你了。”唐念一脸认真，作势就要走。
卓星野反手圈住她的脖子，眼神愈加迷离。可能因为感冒的原因，折磨着他更加脆弱。
他像个小孩一样，脸颊贴着唐念的脸颊，寻求安慰：“头疼。”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唐念一愣，她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他紧紧搂住：“你烧糊涂了，我送你去医院。”
卓星野把下巴压在唐念的肩膀上，虚弱到全身都使不上劲儿，脾气依旧倔强，“我不去医院。”
唐念避开他灼热的呼吸：“你不怕死吗？”
“怕……怕我就……”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家里有药吗？”他今天的脸异常消瘦，唐念随意扫了眼，不禁迟疑：“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卓星野强撑着残存意识，眼睛一张一合。
以前唐念不煮饭的时候，卓星野就会叫外卖。吃过的外卖袋子懒得扔，经常要存一晚上。
可眼下他桌子上干干净净，显然不像吃过饭的样子。
“等等，你不会是从昨天回来到现在，还没进食吧？”
病人依旧不说话，在清醒与浑浊之间强烈作斗争。
“你疯了吗？”
卓星野昨天在片场吹了风，本来就不舒服，今天还不吃饭，抵抗力一弱不生病才怪。
真是拿他没办法。
“你在这里等我。”
唐念刚要站起来，又被卓星野抱住：“去哪里。”
眼中的惊恐就好像要失去她一样，唐念的心拧了一下。
“我只是去拿温度计和感冒药。”
卓星野还是不肯放手，一挣扎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你个骗子，我不相信你。”
唐念微愣，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是这种印象。
“我不会骗你的。”唐念低声说。
她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卓星野果然安静了片刻，唐念趁机跑回家，拿来体温计和一些药品，怕他肚子饿，还顺便煮了一锅粥。
温度计显示40度。
唐念担忧地看着他。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卓星野喃喃自语，嘴里说着不要去医院。可这次他连凶人的本事也没有了，虚弱地靠在沙发上。
唐念想扶他躺下，他也不肯。
“先喝粥再吃药。”离粥煮好还需要一些时间，唐念只能先用小孩子的降温方式，反复用冷毛巾湿敷额头。
如此卓星野似乎舒服了些，但嘴里的呓语依然不停。
唐念低头，听见他说：“你为什么还不来，我等了你很久，为什么不来……”
“我这不是来了。”唐念一边帮他擦拭额头的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
“骗人，你没来。”
“我来了。”
“没来。”卓星野忽然激动，双手拽住唐念的手腕。
唐念吓了一跳，怎么甩，都甩不掉。
“好好好，我的错。”跟病人有什么好争执的。
她以为这都是卓星野的胡话，谁知他忽然倾身靠近，额头抵着唐念的额头，难过地说：“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下雨了，天黑了，你没什么不来……”
唐念身子僵住，闻言，眉头一皱：“你弄错了，今天没下雨。”
忽然，她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
今天没下雨，但是那天下雨了。
那天倾盆大雨，乌云翻腾，雷声滚滚。唐念只顾着奶奶，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那天你等了多久？”她不敢看卓星野的眼睛。
卓星野没说话，忽然猛烈呛咳起来，痛苦的模样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让唐念不由地想，那天的他是不是也如此刻一样狼狈。
一想到这，心微微发痛。
等他咳嗽完，再也坐不住，头靠着沙发背，暗自养神。生病的人睡不踏实，眉头紧皱，连表情都是痛苦的。
“对不起。”唐念鼻子发酸。
这声“对不起”迟到了五年。
沙发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鼻子抽泣了一声。
“那天，我本来打算去找你。可刚出门，奶奶就出事了。我很恐惧，很惊慌，等我想起来时，已经错过了约定的时间。”
不管在什么场合下，只要想起奶奶，唐念的眼泪就能瞬间落下来。
今天回忆了两次，在方回面前极力忍住了。
然而看着卓星野虚弱的模样，唐念再也无法坚强，泪水浸湿了眼眶。
打湿了卓星野的手。
“奶奶走了，她握着我的手，说得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唐念一点点擦掉眼角泪水，心情好难过，难过到无法控制眼泪。
沙发上的人紧闭双眼，眉头深锁。
唐念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尘封已久的记忆又泛滥了。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个孤儿。以前你问我为什么家里只有奶奶，那是因为我是被奶奶捡回来的，一点点用米汤喂到这么大。”
唐念平静地诉说自己的过去，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往事，她却不觉得苦，因为记忆里有奶奶，连回忆都是温暖的。
卓星野肩膀瑟缩了一下，他的双手冰冷，唐念轻轻抱住他。
感受到怀抱的温暖，卓星野直往她怀里钻，头枕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发丝里散发出的香味，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仗着自己生病，让唐念忍不住可怜了他一次。
唐念声音低低地说：“即使没去，我也知道你要问我什么。”
“你问过我铁树会不会开花，那时我没回答你，殊不知铁树早就在心里开了花。”
唐念闭上双眼，轻叹一声：“可是，就算奶奶没有出事，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我去见你，只是因为我想你了。”
“不管你是卓子凡还是卓星野，谢谢你来到我的世界。”
怀里的人眉头紧锁，神色痛苦，像抵制着身体上的痛楚，在清醒与昏睡之间挣扎。
半晌，唐念轻轻起身，拿来白粥喂他喝下，又喂他吃了退烧药。
一番折腾后，卓星野终于安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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