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纪尧离开小云身体的时候，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下来。他太累了，也太疲惫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感觉这世界上已经了无牵挂之人，在那一瞬他想过去死。
小云看着他苍白的脸，眼中飘着惊慌：“官总，您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真的没事，别管我。今晚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
“当然可以，快进来吧。”小云连忙侧身让他进门。
他换上拖鞋，脚步踉跄地走到餐桌旁，重重地坐下。
小云急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官总，这是我爸妈上个月来住时，我给我爸买的睡衣。要是您不嫌弃，就换上吧。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可以跟我讲，我愿意听您说。”
官纪尧抬起头，目光空洞，伸手轻轻摸了摸小云的脸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我好累，先去洗个澡。”言语里藏着疲惫和感激，好像在说，谢谢你还愿意理我。
他拿起睡衣，走向浴室。花洒的水倾洒而下，打在他脸上，却冲不淡满心的郁结和苦涩。
这一天，他的世界完全倾覆，甚至刷新了他的认知，人间最痛莫过于锥心。
他曾深爱的人，冷眼旁观他一步步堕落；以及他一直介意苛求的那种东西，到底有多么可笑；还有那个小生命，一想到他生前的小模样，亦让他心尖抽痛，悄然来到世上，又黯然离开，匆匆在自己人生中如流星般划过。
造成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他太过于骄纵？所以，还能挽回吗？还是这辈子就这样了呢。时至今日，他到底是为什么啊……后知后觉，望眼欲穿，是不是上天在狠狠惩罚自己。
洗完澡后，他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生气。小云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递上了吹风机。
这一幕，勾起他对新婚时光的回忆。
很早之前，他和允知住在一个不大的房子里，装修很简单，妻子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夜晚等他洗完澡，允知也是这般拿着吹风机在门外等他。
只是那时候他都无心吹头发，和她打闹着把她抱到床上，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根本不舍得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不正是爱意的写照吗？
那时的他，信誓旦旦要出人头地，给她最好的生活，不让她跟着自己吃苦，至少在和杜康毅比较时，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好。
不知从何时起，心中的芥蒂悄然滋生，对允知开始挑剔，喜欢从她身上挑毛病，把她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他早已忘却，当初追求她时付出了多少艰辛。再后来，竟为了一个愚蠢至极的理由，背叛、抛弃了她。
“谢谢。”他低声说道，接过吹风机，转身回到浴室。
终于有一天，他竟落魄到要借宿在员工的出租屋里。她看他情绪不对，便也不敢贸然上前，他今晚一定经历了很大的事。
“对不起，我失态了，你也早点休息。”官纪尧拍拍她的肩膀，转身去了次卧，没有再理她。
夜晚，官纪尧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和姚莉樱的过往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他满心懊悔，痛恨自己的荒唐，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怎么能为了那点情欲就背叛爱妻，直到走进了今天这步田地。
小云蹑手蹑脚轻轻推开房门，探进头来：“官总，官总，您睡了吗？”
他没有回应，假装已经入睡。小云见状，又悄悄关上了门。
那一夜，他竟然难得地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梦到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他喊了几声允知，那个明媚优雅的女孩应声回头，煽动着漂亮的马尾和他打招呼，可下一秒她就被程老师给带走了，自己身后则是姚莉樱和那两个孩子的哭声。
第二天一早，允知用闪送把那叠关于姚莉樱的厚厚资料寄给了官纪尧。她坐在店里的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丹羽拿着一盒新鲜蓝莓坐到她身旁，“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再开心，能有你开心吗？”允知摸了摸丹羽的肚子，“我大外甥能保住了吧？”
丹羽吃着蓝莓，笑着说：“等孩子生下来，你是干妈。你也吃点。”
允知从她盒子里拿了两颗蓝莓：“好甜啊，以前我可不喜欢吃蓝莓，总觉得太酸。”
“那是你没买到好的，承恩给我买的进口特级货，说是为了孩子眼睛能大点儿。”
“真够细心的。你爸妈对他满意吗？”
“满意，满意极了。我能再婚他们就感激涕零了，我妈生怕我孤独终老。和他爸妈也简单吃了顿饭，大家都挺客气。”
“那你们还打算办婚礼吗？”
“领个证，在朋友圈简单昭告一下天下，婚礼嘛，请几个好朋友吃顿饭就得了，都这个年纪了，低调低调，自己幸福就好了嘛。”
允知点点头：“我跟你想法一样，越简单越好。可程老师非要大办特办，愁啊……”
“少来，又在我面前秀恩爱。”丹羽笑着推了她一把，“不过说真的，趁着还能生，你不抓紧给程老师再添个孩子，稳固一下你们的关系？”
虽然允知也很想，可是嘴上逞强：“你觉得程老师娶我，还会在意那些吗？”
丹羽撇撇嘴：“瞧你得意的样儿。好，那就赶紧生个陪我的宝宝玩，以后店里有俩小孩跑来跑去，多热闹。”
“你当这儿是幼儿园啊？程老师还给我谋划着开连锁店呢。”
丹羽坐直身子：“做大做强？”
“那必须的。”
“岂不是要发财了？”丹羽眼睛一亮。
“你一个富婆，还天天想着发财？钱不够你花？”
“你不懂，赚钱的乐趣在于过程，就像暧昧的两个人，没得到的时候才最美好。再说，你现在不比任何人都富婆？还那么能奋斗。”
允知被她逗笑了，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周墨打来的。她心里清楚，周墨肯定又有消息了，赶忙接起电话。
“姐，大事不妙了。”周墨惯常用这句话开头，以彰显接下来的话有分量。
“说。”
“我姐夫……呸，我前姐夫，昨晚下班载着栾小云走的，今早又载着她一起来上班的，你说他俩会不会……”
允知看了一眼丹羽，起身说道：“说具体点。”
“那栾小云可神气了，一副正宫夫人的架势。今早看起来还特别开心，难道他们已经……”
“我刚给官纪尧寄了个快递，你看看他收到没。”允知看了眼手机，显示已送达。
“我就在前姐夫办公室门口附近盯着呢，我看到前台刚把一个快递送给他。”
“那我就放心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继续卧薪尝胆，事成之后我必然给你一个更好的职位！”
“姐，我是一心一意为你办事，不求别的，你有事儿随时吩咐。”这周墨，越来越会说场面话了。
“好，我的好弟弟。”挂了电话，允知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官纪尧收到快递后，特意锁上办公室的门，像是生怕那些不堪的真相被别人窥见。
从昨晚开始，姚莉樱给他发了不少微信，一篇又一篇的小作文声泪俱下，他根本无心理会，看都懒得看。
快递里，关于姚莉樱的一切都被揭露得淋漓尽致，仿佛是个透明人，毫无保留，她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原来只要黄允知想做，就没有她扒不到的，这多么触目惊心。就心机深沉这点，她倒是和程嘉代那只老狐狸算是天造地设了。
十年前的那张打胎证明，着实是刺痛了他的双眼。真没见过胆子像姚莉樱那么大的，高中就敢做这种事，怪不得她敢爬上自己的床，原来是惯犯，还有，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东窗事发会怎样啊。
官纪尧握紧的拳头，狠狠落在了桌子上。匆匆看完后面的内容，他确定姚莉樱就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骗子。他把所有东西重新装回快递袋，锁进最下层的抽屉。
真是被姚莉樱这个贱人害惨了，唉，与其说是被她害惨，倒也不如说是咎由自取，他们的开始不过就是各取所需。
他望向窗外，天色阴沉，幻想着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
没过去多久，官纪尧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他起身打开门，是姚莉樱的妈妈，真是够烦的，没完没了了。
“这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大白天还把门锁着。”她的声音尖锐。
官纪尧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冷笑，见不得人的事，还不是你女儿干的那些？他并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把她堵在门口，语气冰冷，“你又来干什么？”
姚莉樱妈妈手上夹着小巧的皮包，从包里拿出姚莉樱的精神鉴定报告，神色不善，“今早我带她去挂了个号，你好好看看，你把我女儿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她快疯了！她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官纪尧的眼神落寞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不然呢？我没起诉她，没让她把从公司弄走的钱都要回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想怎样？再说了，她变成这样，可不是我害的，是她自己不干人事，再加上那个尤深，跟我可没关系。”
姚莉樱妈妈根本不听他言说，用力撞开他，径直走到办公室的沙发旁坐下。他真是疲于与她周旋，无奈地关上了门。
“莉樱做的那些事是瞒着我的，不过我也大致了解了些。”她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话说回来，你这么个小公司，给谁利益不是给？以前你还信誓旦旦说要娶她，你们好歹也有过一段情分，现在孩子没了，你还动手打她，她伤心得很，你不能就这么不管她，你有义务养着她。”
官纪尧讥笑一声，心想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什么厚颜无耻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什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
“那你来吧，你看看我这小公司里有什么好东西，你尽管拿走，我倒想知道，得多少钱才能把你们母女俩喂饱？当初是她自己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的，我好吃好喝地伺候她们，该负的责任已经负的差不多了吧，可她呢，她又是怎么对我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剩下的，请你移步监狱，找那位尤深好吗？”说着，他双手抬起，指了个方向。
姚莉樱的妈妈脸色一僵，显然有些挂不住，虽自知理亏，但依旧不肯退让：“那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就算她有错，豆豆总归是你的孩子吧，我也会帮你把孩子养大。悦龙湾的那套房子，你给她吧。”
官纪尧听了，直接仰头大笑起来：“阿姨，我亲爱的阿姨，我自己都无家可归了。那套房子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归我前妻了，前几天她刚收回去，听说准备要卖了。拜你女儿所赐，我现在名下一套房产都没有了，净身出户，您还在这儿狮子大开口呢。”
姚莉樱的妈妈眉头紧锁，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我女儿在家里的东西呢？”
“在搬家公司存着呢，这是地址，你可以去取。”他边说边写了个条子递给她。
“我现在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看网上，因为你女儿把口红原材料以次充好，多少人骂我们没良心。要不是因为她，我们能被对手抓住把柄？公司上市都因为这事耽搁了，我没让她赔偿就已经不错了！”
“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们那些丑事都抖出去，让你臭名昭着、身败名裂？”她依旧恶狠狠地威胁着。
官纪尧耸了耸肩：“随你的便，她是个女人，这种事传出去她比我更吃亏，还有她和尤深从高中开始的那些事，我都已经掌握了，你女儿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最清楚。而且我现在已经妻离子散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名声再坏又能怎样，大家都知道的事，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严肃，“如果你要是再继续胡搅蛮缠，豆豆我也不会认。你就带着你的疯女儿和外孙，回你们老家去吧！”
“官纪尧，你真不是人，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我女儿和外孙我自己养！但你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姚莉樱的妈妈气得脸色发青，猛地站起身，踢翻了旁边的凳子，转身摔门而去。
门外，栾小云听到了一切，听得心惊胆战，慌慌张张地跑到角落里，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周墨。
“你干嘛呀周墨，怎么在这儿躲着？”她心跳加速，神色紧张。
“和你一样，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周墨脸上的神情略显猥琐，“咋样？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才和你不一样，我什么都没听到。”她刚转身要走，就被周墨一把拉住。
“你干嘛呀，我要回去工作了。”她有些不耐烦。
“有事跟你说，是我姐，她想约你吃饭，今晚你有空吗？”
“你说官总的……前妻？”她打量着他。
“对啊。”周墨点了点头。
“她约我吃哪门子饭啊？”
“你这傻丫头，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微信上把地址推给你。”
小云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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