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间里出来，叶清言一眼就看到绮罗正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侧着身子同一名男子说话。
她不由得叹气。
“绮罗，该走了。”叶清言叫了一声。
绮罗听见动静，立刻对那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小跑两步过来，对她讨好地笑。
叶清言面无表情地下了楼，一直到门口，她回过头去，仍看到那男子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们这边。
一上了马车，她便板起脸来：“我之前怎么同你说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绮罗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奴婢记得……”
“那你说说，你今日都做错了什么？”
绮罗老老实实地说：“小姐教奴婢要站有站相，方才奴婢不应当倚在栏杆上。”
“还有呢？”
“还有不要拿着帕子甩来甩去，方才奴婢也不应一直将帕子捏在手里。”
“还有呢？”
“还有不要轻易同外男搭话，更不要随意告知对方自己的情形……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有告诉那人的！”
绮罗紧张地说：“方才那人过来同奴婢搭话，奴婢只说自己是陪主子一起出门，旁的一概都没有说！”
她楚楚可怜：“奴婢原本只是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的，那人自己凑了上来，奴婢不想理他，他却一直问……后来奴婢被缠得没法子，这才不得不同他多说了两句话。”
叶清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前次同绮罗聊过之后，她再出门的时候，大都带着绮罗在身边。
绮罗的相貌出挑，身材妖娆，又是从小在青楼里耳濡目染，行为举止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几分轻佻。
她一看到便要纠正她。
“那男人是个行商，”叶清言说，“虽然还算有钱，但你也是知道的，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家本就不在京城，占完便宜之后一走了之，对他们而言再容易不过。”
绮罗睁大了眼睛：“小姐，您怎么知道他是行商的？”
“他的衣裳虽然换了，但脚上穿的鞋子却还是厚的，边缘磨得有些厉害，可见是从寒冷的地方刚到的京城。”叶清言说，“且他身上有一股香料的气味，隔得老远我便闻到了，那是只有长久与香料打交道的人才会沾上的。”
绮罗恍然大悟，钦佩不已：“小姐真厉害，竟一眼便能看出这么多来！”
“虽然你说的是，只要有钱，做妾也无妨，可妾与妾也是不一样的。”叶清言说道，“给一个行商做妾，和给京中的勋贵子弟做妾，这两样你选哪个？”
绮罗讪讪地笑道：“小姐就别取笑奴婢了，奴婢什么样的出身，哪里敢奢求那些？”
“这怎么会是奢求？”叶清言说，“我不想骗你，以你的出身，想做高门望族的正室夫人兴许要千难万难，但做妾却容易。”
她顿了顿，到底没能忍得住，又问了一遍：“你当真宁愿做妾？”
千难万难，其实也并非全无希望。
绮罗认真地点头：“奴婢知道小姐是为了奴婢好，但奴婢更了解自己。”
她掰着手指头说给叶清言听：“奴婢没有念过书，不懂什么道理，人也不聪明。弹琴跳舞会一些，不过都是用来让人解闷儿的。要说奴婢有什么长处，那就只剩下这张脸了。”
“小姐的意思奴婢也明白，但要是去争，实在太难了。奴婢没有那个本事，就算小姐强把奴婢捧上去，奴婢也立不起来，反而会辜负小姐的一番好心。”
“给人做妾，在小姐听来，兴许是全然不能接受的，但在奴婢看来，没有什么不好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奴婢早就想清楚了，奴婢没有别的长处，唯有靠着这张脸，早早地便攀上高枝，以后才能不缺钱花。”
她说的坦诚，叶清言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这世上能认清自己的人不多，能认清自己，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则更是少之又少。
她掀开了窗帘，示意绮罗看过去。
临街的酒楼里，二楼的窗口围坐着几个年轻人。
坐在中间的那个，身材肥胖，一个人几乎占据了两个人的位子。
但周围的几人对他毕恭毕敬，显然是以他为首的。
绮罗眨了眨眼睛：“他有钱吗？”
果然她第一个关注的还是钱。
“他叫李准恒，是怀亲王次子。”叶清言说。
绮罗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睁得滚圆，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他几眼。
一直到马车驶过去，她才收回了目光。
“这……这应该不行吧？”她小声说，“怀亲王次子，又怎么会看得上奴婢呢？”
“行不行的，总要试试看才行。”叶清言看着她，“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你觉得可以接受么？”
绮罗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您问奴婢能不能接受？！他可是怀亲王次子啊！怀亲王！”
“可是他……算了。”
叶清言想说他比三个你加在一起还要重，但看到绮罗激动的表情，她将话咽了回去。
“既然你觉得行，那便试一试。”她说，“回去之后，我会将他的喜好打听清楚告诉你，你先做准备。”
“多谢小姐！”绮罗兴奋地说。
叶清言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么？”
绮罗连连点头：“奴婢晓得！小姐费尽心力帮奴婢寻这样一门好亲事，若是让旁人知道了，难免会觉得小姐偏心。”
叶清言：“……你这样想，也好。”
“等事真的成了，到了那边，你也不要……”
“奴婢绝不会同任何人说的！”绮罗嘻嘻一笑，“男人嘛，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女人是有目的接近自己的，都会觉得被算计了。”
叶清言沉默。
她有些怀疑自己提前将绮罗安插进去，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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