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于氏就叫了周清言起床。
“这件衣裳怎么样，”她紧张地拿着衣裳在身前比划着，“会不会太旧了些？这件呢？”
于氏的衣裳统共就只有几件，周清言从里面挑了一件湖蓝色的：“这件好看。”
于氏下意识摇头：“不成，这颜色太艳了些。”
那件衣裳还是她刚成亲的时候做的，后来夫君不在了，她就再也没有穿过。
“一点也不艳！”周清言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着哈欠将衣裳塞到于氏怀里，“娘，您还年轻着呢，就应当穿艳一些的衣裳。”
“可……”
“以后咱们的铺子里也会做衣裳，要是连您这个掌柜都只穿些灰蒙蒙的料子，还有谁会来买？”周清言一句话便挡了回去。
于氏沉默片刻，拿起那件衣裳穿上了。
她比从前瘦了不少，那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但她问周清言好不好看的时候，周清言使劲点头。
“好看，娘比宫里的娘娘都好看！”
于氏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吃过饭二人便出了门，临出门前，于氏拿出了周清言买给她的胭脂，小心地用指腹沾了些涂在脸上。
她原本生的就美，如今只是稍加打扮，周清言看得便挪不开眼了。
“走吧。”于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
出院门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
“娘？”周清言叫了一声。
于氏回过神来，对她笑笑：“走。”
二人很快到了约定好的地方，那老掌柜和伙计已经在等着了。
“你们两个来的？”周清言皱起眉来。
伙计赔着笑：“您也知道东家……原东家是什么情况，实在是不方便。不过您放心，”他拍胸脯保证道，“等会儿要用的东西已经全都备好了，保管没问题！”
周清言略点了一下头，和他们一起坐马车去了县衙。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几人便到了县衙前。
纵然他们起了个大早，前面却也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于氏一下马车，立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周清言感到于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过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于氏挺直了后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她也轻轻捏了捏于氏的手，等于氏低下头，她对于氏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来。
不管怎样，于氏如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几人等了许久，就在马上便要轮到他们的时候，周清言眼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忍不住“咦”了一声，松开了于氏的手：“娘您先同他们进去，我去去就来！”
“小言……”于氏顿时有些慌了。
但周清言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下一个！”
里面传来传唤声，于氏心如擂鼓，一时间没有动。
“要不咱们先让后面的人进去，等小姐回来了再说？”伙计看出了她的窘迫，提议道。
于氏却摇了摇头：“不必了，进去吧。”
不能事事都依靠小言。
见于氏走了进去，伙计和掌柜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另一边周清言很快追上了那人，只是并没有立刻叫住她，而是放缓了脚步在她旁边走着。
那从县衙里出来的，正是之前在绣坊外哭诉的小莲娘，秀梅。
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眶凹陷，神情呆滞，头发也花白了大半。
只看了一眼，周清言便知道小莲怕是已经不在了。
秀梅行尸走肉般地在路上走着，一连撞到了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你是不是眼瞎！”一个男人指着秀梅的鼻子破口大骂。
秀梅木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
那男人更生气了，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刚才撞到我了，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秀梅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她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转过身来，看着那男人不说话。
那男人这会儿才察觉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头：“算……算了，你走吧！”
秀梅垂下眼睛，继续向前走。
男人在她身后恨恨地说：“哪里来的疯女人，真是晦气！一大早就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人了呢！”
周清言心中暗道不好，刚要上前，就看到秀梅疯了一样扑到了那男人的身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她死命抓挠着男人的脸，“你说谁死了！谁死了！！”
“啊！！”男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扑倒，顿时惨叫了起来。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伸手想要抓住秀梅的胳膊，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干瘦的身体里却忽然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量，一时间他竟没能挡住。
“你说谁死了，你说啊！！”秀梅歇斯底里地喊着。
“你这个疯子！”男人狼狈地躲避着，满脸血痕，“你快停下，不然我就报官了！快来人啊，帮我按住这个疯子！”
周围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渐渐围拢了过来。
“婶婶，你快松开！”周清言怕被误伤，不敢贸然凑过去。
尖细的童声让秀梅的动作停了一瞬，男人趁着这个机会，从秀梅身下挣脱了下来，翻身爬起，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手上全是血迹。
“疯女人！”他气势汹汹地朝着秀梅逼近，“竟敢挠我，你看我不打死你！”
眼见着男人的拳头就要落到了秀梅脸上，周清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挡在了秀梅前面：“住手！”
男人不耐烦地喝道：“哪来的小丫头，滚一边去！再不走，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你敢！”周清言喝道。
不等男人说话，她拿出钱袋向他丢了过去。
“这是赔给你的，”她说，“你拿了就快走吧！”
男人冷笑：“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老子这张脸都被毁了，是给钱就能了事的吗？老子要——”
几块碎银子滚到了他的掌心，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半晌，他讷讷道：“这……这都是给我的？”
“不想要你可以换回来。”周清言说。
“不是不是，”男人的脸上迅速换上了笑，热情地说道，“小的就是想说，小姐给了这么多银子，要不……让这位夫人再多挠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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