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刚蒙蒙亮，远处山峦还裹在薄雾里，鸡鸣犬吠渐起，小院一派却宁静安详。
张起灵已起身许久。
他素来醒得早，此时他正立于灶前，手腕轻转，一把薄刀在砧板上飞快地切着姜丝，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
灶上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老母鸡炖了一宿，汤色已成乳白，香气氤氲，顺着窗缝飘出院子，引得隔壁家的猫都蹲在墙头张望。
黑瞎子却是被这香味勾醒的。
他翻了个身，鼻尖动了动，迷迷糊糊睁眼：“嗯……谁炖鸡呢？”
话音未落，瞥见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那双摆在门口的鞋——张起灵已经不在房里了。
“哎哟！”他猛地坐起，一拍脑门，“我昨儿不是说今天我做饭吗？怎么他抢在我前头了？”
他慌忙穿衣趿鞋，头发乱糟糟地冲出房门。
正看见张起灵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青翠的葱花浮在汤面，几片鸡肉卧在旁边，香气扑鼻。
“你……你做都做好了？”黑瞎子挠头，讪讪地笑，“我不是说好要给你做饭的嘛。”
张起灵抬眸看他一眼，眸子清亮如晨露：“你说要做我最爱吃的鸡，没说哪顿。”
“嘿！”黑瞎子咧嘴，“还是你懂我，知道我懒得起早。”
张起灵淡淡道：“你若再睡半个时辰，面就坨了。”
黑瞎子嘿嘿笑着凑过去，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那我今儿中午补上！中午我亲自去买鸡，亲手做，三道鸡全上！黄焖鸡、辣子鸡、口水鸡，再来个鸡杂炒酸豆角，保准让你吃得连筷子都拿不动。”
张起灵不动声色，却任他抱着，只轻道：“口水鸡太辣。”
“知道知道，你不爱吃辣。”黑瞎子松开手，绕到他面前，眼睛亮亮的，“那我少放辣椒，多放芝麻酱，按你口味来。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贴心的厨子？”
“还没做，不好说。”张起灵转身去盛第二碗面，嘴角却微微扬了扬。
两人坐在小院石桌旁吃面。
黑瞎子吃得呼噜作响，额头沁出薄汗，一边吃一边夸：“你这汤熬得真绝！鸡炖得烂而不散，汤浓而不腻。”
张起灵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道：“喜欢就多喝些。”
“哑巴，你做的必须多喝。”黑瞎子说着又埋头大口吃面。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嘴里还含着面条，含糊不清道：“对了，我昨儿听到镇上要办庙会，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咱俩中午吃完饭去逛逛呗。”
张起灵抬眼看他，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
黑瞎子瞬间两眼放光，兴奋得差点把碗打翻，“太好了！我还没跟你一起赶过庙会呢，肯定老有意思了。”
两人吃完面，黑瞎子主动收拾了碗筷，哼着小曲进了厨房。
等他出来，便拉着张起灵就准备出门去采购中午做饭的食材。
刚走到院门口，黑瞎子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哎呀，我忘了戴墨镜！”
他说着又风风火火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冲了出来，还不忘伸手帮张起灵理了理衣领。
张起灵看着他给自己整理好后，转身进屋取了竹篮：“走吧。”
“好嘞，哑巴，今儿让你尝尝我这大厨的手艺，再带你逛庙会好好乐呵乐呵。”说罢，便拉着张起灵大步朝集市走去。
片刻后，两人已经在去镇子上的路上，两人租的院子离镇子中心其实不远，但他们爱清静，也算日常方便。
路上的黑瞎子忽然笑着看张起灵，“哑巴，今日必须买到只肥嫩的鸡。”
张起灵转头，抬眼看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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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在镇东头，每逢三六九开集，今日正好是九。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路上，黑瞎子走在前头，手里摇着把破蒲扇，见人就打招呼：“李婶早啊！王叔今儿鱼新鲜不？回头给我留两条！”
张起灵默然随行，竹篮挂在臂弯，素青布衣衬得他身形修长，眉目清冷，引得路旁几个姑娘偷偷张望。
“哎，那不是刚来咱们镇子不久的兄弟俩吗？今天倒是头一回两人赶集！”
“听说他俩住一块儿，种菜养鸡，日子过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嘘——小声点，人家清清白白的！”
黑瞎子耳朵尖，回头瞪了一眼，笑骂：“看什么看？再看收你们眼神费！”
到了禽市，黑瞎子蹲在一家摊前，拎起一只鸡左看右看，捏捏翅膀，掐掐鸡腿：“老板，这鸡散养的？”
“那可不！”摊主拍胸脯，“山上放养半年，吃虫喝露，肉紧实着呢！”
“那你这鸡，能下蛋不？”黑瞎子又问。
“下啊！一天一个，雷打不动！”
黑瞎子回头冲张起灵眨眼：“听见没？能下蛋的鸡，炖汤最补。”
张起灵走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这只母鸡太老，汤虽香，肉却柴。那边那只公鸡，三个月大，毛色亮，眼有神，才是好料。”
摊主一愣：“哟，这位爷懂行啊！这小公鸡我留着自吃的，还没上摊呢。”
黑瞎子立刻掏钱：“多少钱？我包了！”
“两个银元。”
“给你三个，再送我那两筐鸡蛋，一会儿送到那边大槐树的院子，可行？”
“成交！”
买完鸡，两人又去菜摊挑了嫩葱、鲜姜、几把小油菜，张起灵还特意选了半斤干香菇。
他知道黑瞎子最爱在辣子鸡里加点泡发的香菇提香。
路过面摊时，黑瞎子肚子咕咕叫：“咱先吃碗面垫垫？”
张起灵点头。
面是手工扯的，宽厚筋道，浇头是雪里蕻炒肉末，油亮喷香。
两人坐在棚下矮凳上，一人一碗，吃得额头冒汗。
“哑巴。”黑瞎子吸溜一口面，忽然开口。
“嗯？”张起灵擦了擦嘴角。
“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平。”黑瞎子望着远处青山，“有点想念那个院子了。”
张起灵静静看着他，良久，轻声回应：“答应建马的事，完成后，好不好？”
黑瞎子笑了，“那你可得答应我，别半夜又悄没声地走。瞎子也要去。”
“好。”张起灵低声道，“以后去哪都带着你。”
“这还差不多。”黑瞎子夹起一筷子雪里蕻，塞进他碗里，“来，多吃点，补补你这瘦的，风一吹就得飘走。”
张起灵低头吃面，唇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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