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芫在铜锅里涮好两盘肉，却没急着吃，而是淋上麻酱撒上葱花，然后又盛了一砂锅羊肉汤，一同装进食盒里。
她提着食盒出了门，没走几步，便进了街对面空置的铺面。
铺面里的人看见沈芫忙起身迎了上来，“沈姑娘，外面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左右不过两步路的事。”沈芫朝海棠笑了笑，把食盒里的牛肉和羊肉全都端了出来。
“我今晚做了铜锅涮肉，给你们带了一些尝尝看好不好吃。”
“沈姑娘做的，肯定好吃！”
海棠招呼着沈芫坐下，沈芫看见饭桌上摆了十几样菜碟，问道：“你们今日又试菜了？”
海棠微微点头：“这些都是芙蓉和水仙做的，我们中午没吃完，晚上又热了热接着吃！”
沈芫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将桌子上的菜全都尝了一遍。
芙蓉和水仙站在海棠身后，紧张兮兮地盯着沈芫，直到沈芫放下筷子，说了一个好字，她们悬在心口的那口气才沉了下去。
“沈姑娘，你真的觉得我们炒的菜好吃？”
“嗯。”沈芫很认可地点点头，还说：“虽然是剩菜，但是味道很不错。这几日你们俩的进步都很大，这些菜的味道已经接近了我家阿嬷的水准，我看我都不需要专门去找厨子了，芙蓉姐姐和水仙姐姐就是最棒的大厨！”
芙蓉和水仙听见这话，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来到这里后，沈芫对她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鼓励和夸奖。这些都是她们在醉春楼不曾体会过的。
从前在醉春楼学艺时，花妈妈对她们不是打就是骂，明明她们练琴练舞已经很用功了，可花妈妈还是不满意，她们就只能更刻苦地去练，哪怕手练到被琴弦磨破皮流了血，哪怕膝盖脚踝因为练舞布满淤青水泡，她们也咬着牙继续坚持。
可就算这样，花妈妈还是一句好话都没有。
她不是骂她们笨她们蠢，就是骂她们不够妩媚不够勾人，不能多服侍几个客人，为醉春楼赚来更多的银子。
为求生存，为了不被楼里的其他姐妹比下去，为了不会被花妈妈当作没有用的废物，她们只能更努力地接客。
可看着她们努力接客的样子，花妈妈却又在背后骂她们是下贱胚子。
好像无论她们怎么做，她们都是错的。
想起这些过往，芙蓉和水仙心头都忍不住泛起酸涩。
“芙蓉姐姐，水仙姐姐。”沈芫拉起她们的手，“还有海棠姐姐，合欢姐姐，杜鹃姐姐，春桃姐姐。你们都坐下，喝一碗我带来的羊肉汤！”
沈芫将砂锅盖子掀开，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
七人围着炉火，一人捧着一碗热汤，不紧不慢地喝着。
海棠突然觉得，这碗肉汤比醉春楼的那些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见火盆里的碳火快要熄灭，沈芫捡起旁边的棍子翻了翻木炭，一阵灰烟突然飘了起来，有些呛人。
海棠坐在下风口，被呛的连连咳嗽。
沈芫替她顺了顺背，“这些木炭烟大，比不得你们醉春楼用的银丝炭。”
“银丝炭是官炭，本是轮不到我们这样的人享受的，不过是那些常来醉春楼的官家子弟，怕冷着自己，这才给醉春楼开了份走私的名额，还故意翻一倍的价钱卖给醉春楼，从中牟利。”
海棠清了清嗓子，又道：“如今沈姑娘给我们提供了住处，还让我们有炭火烤，不受风雪之寒，这已是大恩！”
管他什么木炭银丝碳，对她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可以挺起自己的脊梁好好做人。
沈芫听海棠这么说，并不算太意外。
这些姑娘的变化她一直都看在眼里。
擦去胭脂水粉，她们如今的衣着打扮都很朴素，头上甚至连一朵花都没簪，只用几根布条将头发缠在脑后。
但看起来却比从前在醉春楼还要漂亮。
沈芫想，大概是她们脸上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吧。脸上有真心实意的笑，五官才不像是面具，能散发出自然的美。
回到药铺后，风雪更甚。
沈芫站在药铺门口，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伸出手接了接。
雪花落在手心里，凉凉的，很快便化了。
沈芫皱着眉，雪下一场两场是瑞雪兆丰年。
但这么一直不停地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常言道，大雪之后必有大疫……沈芫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她连忙进屋披上一件披风，然后转身奔入风雪中。
刘嬷嬷看着沈芫急匆匆的背影，不由道：“这么晚了，这又是要去哪里啊？外面这么大的雪，她一个人……”
刘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萧凌撑着一把油纸伞紧随其后。
看见这一幕，刘嬷嬷顿时心安。
月色下，雪花泛着晶莹剔透的光，像是漂亮的琉璃瓦磊在屋顶上。
只是这雪越下越大，在屋顶磊了一尺高，直接把屋顶给压塌了。
哐当一声，被雪压塌的房梁断裂成两截，从屋顶上掉落下来，将睡梦中的楚玉宁给震醒。
他裹着被子看着掉在地上的木桩子和碎瓦，原本迷蒙的睡眼突然瞪大，然后拽起还在睡的楚秋月就往屋外跑。
两人刚从屋里跑出来，整间屋子就轰然倾倒。
碎落的瓦块溅起一地尘土。
楚秋月被吓得哭出声，“哥哥，哥哥，这是怎么了？呜呜呜，好吓人！我们差一点就被砸死了！”
“雪太大，把房顶压塌了。”
楚玉宁面色冷淡，他看着塌倒的房屋，眼底染上一抹戾气。
老天真是犯贱，偏要跟他对着来！
他好不容易冒着风雪赶回楚家村，结果刚回家，家就塌了！
“那我们今天晚上睡在哪里啊？”楚秋月拽了拽楚玉宁的袖子，撒起娇来：“哥哥，要不我们还是回建安城，住客栈吧！城里的房子都是用青砖垒的，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塌！”
在建安城待了几个月，楚秋月早就不习惯村子里的环境了。
要不是因为赵姨娘被抓，她被赶出了员外府，又要安葬楚春花，她才不想回到这个楚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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