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三点，林宏明回来了。
过年这段时间摆酒的人家多，家里钱花得快，今天刚好赶大集，他就去镇上取了钱，顺便称了几斤牛肉和水果糖回来。
水果糖放在房里给黄丽和明玉吃，新鲜牛肉放到厨房，全家人一起吃。
林宏明取了这个月的工资，交了一百给老母亲作家用，把剩下的钱递给黄丽，黄丽心里还有气，并不接过来。
林宏明感觉到老婆的怨气，以为是嫌自己回来晚了，讨好地搂着她的肩膀解释道:“今天赶大集，银行办事的人多，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取到钱。回来的路上碰到二叔背着柴火，又帮他背回来。”
前几天就听说二叔家的林宏伟要结婚，二叔趁现在天气好到处砍柴，为结婚办酒席做准备。
黄丽看着丈夫这讨好的样子，心里虽然还是生气，但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她接过钱说道:“你妈今天带人来抱孩子，你知道吗？”
林宏惊慌失措地忙要掀开被子找女儿:“明月呢？被人抱走了？”
孩子刚落地，林宏明就取了名字，取自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黄丽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怎么会让人抱走。你妈带人来抱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宏明摸摸鼻子，有点心虚:“明月刚生下来那天，我妈说过这事儿，我没同意，我以为她就此打住了。”
黄丽瞪他一眼，阴恻恻地说道:“当天就打上明月的主意了呀，你还不告诉我！”
林宏明知道这事儿是老娘做错了，也知道自己不该瞒着黄丽。
他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伺候老婆，还指天发誓一定会让老娘打消抱走明月这个念头，并会和老娘进行严肃的谈话。
得到了丈夫的保证，黄丽也就放下心来。
第二天，林家村就悄悄地流出了村里进了人贩子的传言，大人都把小孩看的紧紧的，生怕被人贩子给偷走了。
过年期间人来人往，要是真被人偷了孩子，找都找不回来。
老三媳妇马慧芳抱着三个多月的儿子来到黄丽房里。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果糖，一边伸手抓一把，一边凑过去看包被里的小奶娃:“二嫂，你的奶水不够吗，孩子怎么看着这么小？”说着把手里的儿子递过去:“看看，我家明河可胖了。”
黄丽看着眼前的人，身高一米五五左右，面如满月，珠圆玉润。
她自己吃得胖嘟嘟的，孩子也养的胖乎乎的，脸颊上的肉都快垂下来了。
黄丽抱起正打瞌睡的小女儿，轻轻地哄着，没接话。
月子里的孩子能有多大？说的好像她怀里的娃娃生下来就这么大了。
黄丽在家里坐月子这一个多月，马慧芳只要在家就来屋里看明月，左右不过那几句话，有什么好理的。
马慧芳得意的笑了，心里忍不住暗爽: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有工作有什么用，还不是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还不知道心底有多羡慕自己。
今天天气不错，明玉在外面和堂哥堂姐一起玩。
她玩累了，刚进屋就看到三婶在偷吃糖，顿时就不高兴了。
三婶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贪吃，每天都要来她们房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真讨厌。
马慧芳瞅着明玉那气呼呼的模样，咧着嘴笑:“明玉，谁惹你生气了？三婶给你做主。”
明玉大眼睛转了一圈，说:“三婶，明海在厨房里哭着要吃肉，奶奶正骂明海呢。”林明海是马慧芳的大儿子，今年才三岁，正是调皮的时候。
明海的鼻子最灵了，肯定是闻到肉的香味才在厨房闹。
马慧芳心里就忍不住了，立马抱着孩子往外走，就那么点肉，去厨房多吃两口就是赚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桌上的水果糖都揣兜里，这糖贵着呢，一分钱一颗呢！也就二哥舍得买。
等马慧芳走后，明玉才把藏在衣服兜里的水煮鸡蛋拿出来，这是奶奶刚才煮的，一家只有一个，爸爸没舍得吃，给了她。
明玉要分给黄丽，黄丽怜爱地揉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你自己吃吧，妈妈吃过了。”
黄丽看着大女儿，又看看包被里的小女儿，一颗心暖烘烘的。
女儿怎么了？女儿这么贴心，她就喜欢女儿！
马慧芳来到厨房，大儿子林明海还在地上打滚，吵着要吃肉。
林母一边炖牛肉，一边要添柴火，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马慧芳来了，不耐烦地对着她喊:“你快把你儿子拉起来，天气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她真是看到这母子俩就来气，整天就知道吃，啥也不干。
马慧芳叫骂一声，把林明海拉起来，看着儿子鼻子上的两管大鼻涕，顺手就用桌上的抹布擦了擦。
随即舔着脸凑到林母身边:“妈，昨天那个大娘来家里干嘛？”
林母心里正烦着，看着她这贱兮兮的样子，更生气了:“没干嘛！你想干嘛？”
马慧芳转转了脑袋，四处张望，发现没人，于是讨好地笑着:“妈，我听人说她是想买个孩子养啊。”
林母一边往锅里加盐，一边训斥她:“干什么你，跟你有关系吗？”
昨天晚上老二来她屋里把她训了一顿，她心里一想起这事儿就不得劲。
马慧芳更好奇了。
她今天早上才回来，听到大哥家的明欢和大嫂说话，只听说有个大娘要出钱买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钱。
林母经过儿子的教育后，知道买卖孩子是犯法的事，再加上被儿子训了一顿，心里是又气又后怕。
马慧芳看婆婆这三缄其口的样子，断定钱肯定不少，就缠着林母打破砂锅问到底。
林母烦不胜烦，就告诉了她:“她说五千。”
五千！马慧芳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火急火燎的。
家里这么多人一年都挣不到五千，这五千要是到手了，老二的罚款交了，还有的剩呢。
她越想越觉得合适，一个丫头换五千块，婆婆怎么没同意呢？
她悔得不得了，早知道昨天就不回娘家了。要是她在这儿，一定会说服婆婆把孩子换成钱的。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说出口了。
呸！她想的可真美，拿别人家的孩子换钱给她，脸可真大呀！
林明欢来厨房喝水，听到三婶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那么想要钱，把自己家孩子卖了吧！
饭熟了，孩子们都去地里把大人叫了回来。
林宏明先把黄丽的饭菜端进屋里。她在坐月子不能吃辣，林母特意给她熬了鸡汤，炒了个青菜。
一声“开饭”，一家子都坐好，把桌子围得满满当当的。
家里人多，孩子也多，明欢就没上桌。
林宏明喊了一声，她瞅了她爸林宏达一眼，夹着菜坐门口去了。
林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东拉西扯了几句，马慧芳就提起了昨天的事。
她紧皱着眉头看着老三林宏进，语气不好:“村里又来催交罚款了，他们说再不交就要赶猪牵牛拆房子了。”
这几年计划生育管得很严，农村户口和少数民族可以生两个孩子，但是两个孩子得相差四岁。
她家老大和老二只差了三岁，得交三千罚款才能上户口。
村里有几户人家超生了孩子，交不起罚款，被人拆了房子，赶走了猪，日子过的惨兮兮的。
林宏进也挺烦心的，他也没个工作，在家里种地也种不出多少钱来，这罚款还得交，真是让人头大。
马慧芳偷偷瞄了眼林宏明，看他脸色如常，就小声说道:“听说昨天有人来家里了，想要二哥家的明月，出五千块钱呢！”
林宏进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把筷子“啪”地一声拍桌子上，大声吼着:“你说什么屁话？”
马慧芳脸色也变了，把碗往桌上一推，抱着孩子就喊:“你吵什么吵，没钱交罚款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让人拆了房子呀！”
林宏进捏着拳头，脸色臭得要命。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婆娘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老娘年纪大了不懂法，她也不懂吗？再说那孩子是她的吗，她就敢说这话！
他冷冷地暼了一眼马慧芳，嘴里毫不留情：“那么想钱，你自己……”
大哥林宏达脸色也很难看，不过还是制止了老三说出更难听的话，他作为大哥，有义务教育下面的弟弟和妹妹。
林宏达使劲拍了拍桌子，对着老三吼：“老三，你住嘴！没看到孩子们都还在这儿吗？”又冲马慧芳说道：“老三家的，这事儿不可能，没有这么做事的！”
林宏明看明玉吃完了饭，就让她出去玩儿。
林明欢和林明扬看气氛不对，也两下扒完了碗里的饭，跑出去了。
林明海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只缠着林母要吃肉。
林母知道是自己惹下的麻烦，也不敢再说什么。
林宏明冷眼看了许久，知道再闹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就开口了：“好了，你们也别操心了，我的女儿我自己能养活。
妈，你也歇了这个心思。你不要觉得送个女娃娃给人是件小事，这是买卖人口，是要坐牢的。”
马慧芳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村子里好多人家生了女孩就扔了或者卖了，也没见哪个被抓走。
林宏明知道和她说不通，也不再纠缠，对着大哥和老三说道：“孩子们都大了，家里也住不下了，常言道树大分枝，我们也该分家了。”
分家！林母惊愕地看着老二，怎么好好的就要分家了。
林宏达和田小红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想法。不过林宏达是不想分家，而田小红则相反。
马慧芳这下可急了，家里就老二两口子有工作，每个月上交一百多块钱，要是分家了，她可就没法用到这个钱了。
“妈，你说呢？”林宏明甩出来这个重磅消息之后，就把问题丢给了老母亲。
家里人口多，人多事也就多，不处理好，到时候好好的兄弟可能就要闹矛盾了。
林母还想再劝，可是看到一贯温和的老二露出的坚决模样，还是妥协了。
她垂头丧气的耷拉着头说道：“分吧分吧，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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