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兵压抑的呻吟,和胜利者清理战场的急促脚步声。
殿门被从外面推开,带着一身血腥与肃杀之气的御林军副统领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禀报:“陛下!殿下!逆贼孙玉坚已然伏诛!郑公策已被生擒,押往天牢候审!宫内叛军大部剿灭,余者正在清剿!”
他顿了顿,头垂得更低,带着请罪的沉重:“只是……二皇子殿下……臣等搜遍附近宫苑,未能寻获其踪迹,似……似在混乱中趁乱逃脱了。”
“什么?让他跑了?!”瘫软在椅子上的太子唐玉靖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弹起,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声音尖利得破了音。
“废物!都是废物!怎么能让他跑了!搜!给本宫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逆贼给本宫揪出来!”
他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唐玉澜的逃脱,意味着他头顶始终悬着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仿佛已经看到弟弟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这让他几乎要崩溃。
与太子的失态相比,皇帝唐世成在听闻唐玉澜逃脱时,只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和疲惫,随即又归于死寂般的平静。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沾染的暗红血迹越发刺目。经此一夜惊变,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唐玉宣没有理会皇兄的咆哮,她的目光越过跪地的将领,落在了随后走进殿内的两道身影上。
那是两名女子,虽经历了一番苦战,衣袂上沾染了血迹与尘土,发丝也有些凌乱,但身姿依旧挺拔,眼神清亮。正是冷寒月与林兮若。
二女上前,对着龙榻方向盈盈拜下:“民女冷寒月(林兮若),参见陛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快……快平身。”唐世成的声音虚弱不堪,却带着真切的感激,“今夜……若非二位姑娘与诸位义士……朕与太子、公主,恐怕已遭不测。此乃……擎天保驾之功!”
冷寒月神色清冷,语气平稳:“陛下言重了。我等不过是奉公子之命行事。”
“公子?”唐玉靖一愣。
林兮若接口道,声音清脆:“回太子殿下,是李长风李公子。公子离开京城前,曾再三叮嘱我等,务必暗中留意宫城防务,尤其是……二皇子与郑公策等人的动向。
公子言道,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他远行在外,唯恐陛下与公主有失,故命我等于白府隐匿,随时策应。”
她的话语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养心殿内。
皇帝唐世成怔住了,他靠在龙榻上,深陷的眼窝中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此刻剧烈地颤动起来。
李长风……那个身世复杂、被他屡番试探、甚至在此刻之前他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丝利用与忌惮的年轻人……
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为这乾国朝廷,布下了如此关键的一道护身符!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庆幸,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愧疚的感动。
他想起李长风离京前,在偏殿内侃侃而谈,分析利弊,主动请缨前往龙潭虎穴的楚国……
那时,他只觉此子胆识过人,可堪一用,却从未想过,对方在谋划大局的同时,竟连这等细微处的险恶都为他考虑到了。
“长风……有心了……朕,朕……”皇帝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疲惫又感激地闭上了眼睛,眼角似乎有湿润的痕迹。
而唐玉宣,在听到“李长风”三个字时,心尖便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又酸又麻。
她站在原地,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原来……原来他早就想到了。在她还沉浸在离愁别绪,在他远赴楚国面对未知险境时,他竟早已为她,为她的父皇,为这摇摇欲坠的乾国,留下了这样一支力挽狂澜的力量!
殿外烽火连天,殿内杀机四伏的那一刻,她以为已是绝路,甚至已横剑于颈,准备以身殉国,殉家。
是他在万里之外的安排,如同黑暗中射下的一道光,硬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份心思,这份情意,深沉如海,重逾泰山。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有些发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京南城楼上,那个在夕阳中紧紧相拥的温暖怀抱,那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低语誓言。
当时只道是寻常慰藉,如今才知,他说的“平安”,竟也包含了为她扫清身后险阻的承诺!
她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汹涌的、几乎要溢出的水光与情愫,但那微微颤抖的唇瓣和泛起红晕的脸颊,却泄露了她内心激荡的春潮。
他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如此完美,如此……令人心折。
就在殿内气氛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李长风的深深感激所笼罩时,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林兮若忽然神色一动。
“是公子的传音符!”林兮若低呼一声。
以前在擎天宗时,林兮若的传音符还只能传十里左右距离。经过在悟玄书院深造,现在已经可以于千万里之外传音了。
下一刻,李长风那熟悉而清晰的声音,便带着一丝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微渺感,在养心殿内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谑:
“兮若,想我没?”
唐玉宣面色一沉,冷寒月则是捂嘴偷笑。
林兮若大为尴尬,连忙说道:“公子,别乱说啊。我在宫里,陛下,太子和公主都在呢。”
对面愣了两息,担忧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林兮若道:“有惊无险,公子不必担心。”
接着,便把这边的情况简短扼要地讲述了一番。
“大家没事就好。”李长风道,“告知陛下和公主,楚国之事已初步斡旋成功。楚皇已答应撤兵,不再犯我大乾边疆。
并且,楚皇亲口承诺,若乾国在抵御妖族之事上需要援助,楚国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共抗妖族,护我人族疆土。让公主……不必再为此忧心。”
传音的内容简短,却如同又一记惊雷,在养心殿内炸响!
“楚军后撤?共抗妖族?”太子唐玉靖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猛地看向皇帝,又看看唐玉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李长风他……他是如何做到的?楚国狼子野心,陈兵百万,岂会因他一番说辞就轻易退兵?还……还愿意援助我们?”
不是割地,不是赔款,而是退兵,甚至是……援助!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两国关系的认知!
皇帝唐世成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胸膛剧烈起伏。
他比太子想得更深,李长风能以“楚国皇子”的身份做到这一步,其中蕴含的信息和代价,绝非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
但无论如何,这个结果,对于内忧外患、濒临绝境的乾国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而唐玉宣,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心中那片激荡的春潮瞬间化作了汹涌的巨浪!
她听着李长风的声音,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在楚国朝堂上纵横捭阖、为她、为乾国争得这不可思议局面的身影。
他不仅保全了京城,稳住了宫内,竟然真的在短短时间内,说服了那个与他有血海深仇的生父,为乾国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甚至……是未来可能的强援!
这份能力,这份担当……叫她如何能不倾心?如何能不为之神魂摇曳?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心脏跳得飞快,一股混合着骄傲、感动、倾慕和难以言喻的甜蜜情愫,像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房,越收越紧。
然而,没等众人从这接连的震撼消息中完全消化,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部官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仪,高举着一份加密的传音玉简,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颤抖变形:
“陛下!镇南关守将刚刚通过传音急报!楚国……楚国集结在边境的百万大军,已于两个时辰前,开始拔营后撤!看动向,是真的退兵了!”
轰——!
这最后的证实,如同最终落下的定音锤,将李长风传音中的话语变成了铁一般的事实!
皇帝唐世成靠在龙榻上,怔怔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向来深沉难测的帝王之眸,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恍若隔世的茫然。
李长风……他究竟在楚国做了什么?竟能真的让虎视眈眈的楚国主动退兵?
这份功绩,已非普通的“功劳”二字可以形容!
唐玉宣则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捂住了嘴,晶莹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指缝滑落。
但那泪水中蕴含的,不再是绝望和悲伤,而是巨大的喜悦、安心和一种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的、对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男子的深沉爱恋与倾慕。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他承诺的一切。
而太子唐玉靖,脸上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他看着激动垂泪的妹妹,又看看父皇,一股强烈的、冰凉的忌惮和不甘,如同毒蛇般悄然噬咬着他的心。
李长风的功劳太大了!而他又是唐玉宣的人。
经此一事,玉宣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在朝臣眼中的分量,必将水涨船高。
看来,走了一个二皇子,这宫里的争斗依然不会停息。
新的对手,已经完全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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