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光线透过高窗,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气息。
正对着门的紫檀木御案后,楚皇南山玉端坐其上,已换上了正式的明黄龙袍,虽面容依旧带着一丝倦色,但帝王的威仪已然尽显。
下方,左右分列着数人。
左手边首位,便是天策将军吕连杰,他身着紫色朝服,面色沉静,目光与李长风接触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吕连杰下首,是一位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身着一品仙鹤补子朝服,乃是文臣之首——左宰相文仲卿。
此人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楚国文官体系中威望极高。
右手边首位,则是一位身材微胖、面白无须、嘴角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中年官员,乃是右宰相张世谦。
他与文仲卿素来政见不合,善于揣摩上意,经营关系,是朝中有名的“笑面虎”。
张世谦身旁,坐着一位身形魁梧、面色黝黑、虎目含威的戎装老者,正是兵部尚书武承嗣。
他乃是行伍出身,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杀伐之气,此刻正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进来的李长风,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轻蔑。
除了吕连杰,其余三人见到李长风,神色间并未有多少变化,显然只将他视为寻常的乾国求和使者,甚至那兵部尚书武承嗣的鼻腔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乾国特使李长风,参见楚皇陛下。”李长风上前几步,依照使臣之礼,躬身行礼,依旧未跪。
南山玉抬手虚扶:“李特使平身,赐座。”
内侍搬来一个绣墩,放在几位大臣的下首位置。
李长风道谢后从容坐下,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几道投射过来的、含义各异的目光。
“李特使,”南山玉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今日召你前来,与朕的几位股肱之臣一同议事,便是想听听,你乾国对于如今边境局势,有何看法,又带来了何种条件?”
不等李长风回答,兵部尚书武承嗣便率先发声,他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或者说,是毫不客气的质疑:“陛下,臣以为,此事并无太多可议之处!
乾国如今内忧外患,北境西境烽烟四起,八大藩王蠢蠢欲动,朝中太子与二皇子争权夺利,国力空虚至此,正是我大楚天兵收复北境三州及西岭关外故土,一雪前耻的千载良机!”
他虎目炯炯,看向李长风,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李特使,你们乾国皇帝派你前来,莫非是以为,仅凭几句空口白话,就能让我百万雄师按兵不动?岂不是痴人说梦!”
左宰相文仲卿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接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武尚书话虽直白,却也在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乾楚世仇,非一日之寒。如今强弱之势已然逆转,趁其病,取其命,方是强国之道。若此时不取,待乾国缓过气来,必成我大楚心腹之患。至于议和……”
他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李长风,“不过是弱者的缓兵之计罢了。李特使,若乾国真有诚意,不妨说说,能拿出什么实际的东西,来换我大楚罢兵?”
右宰相张世谦脸上依旧挂着那公式化的笑容,语气却同样咄咄逼人:“文相所言极是。李特使,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若贵国只是派你前来陈述利害,而无切实让步,恐怕今日之议,难以有什么结果。”
他虽笑着,眼神里却无半分暖意。
一时间,御书房内主战之声高涨,气氛凝重,几乎一边倒地压向李长风。
三位重臣言语之间,已将李长风视为前来摇尾乞怜的败军之使,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几乎凝成实质。
南山玉和吕连杰并未立刻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想看看李长风如何应对。
面对这几乎凝滞的压力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李长风脸上并无惧色,也无怒意。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御座上的南山玉和几位大臣再次拱了拱手,声音清晰而平稳,不卑不亢:
“陛下,诸位大人,方才所言,皆是从楚国利益出发,长风理解。”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文仲卿、张世谦,最后定格在挑衅意味最浓的武承嗣身上:“然而,诸位可曾想过,若乾楚此时全面开战,最终得益者,会是谁?”
武承嗣浓眉一挑,不耐道:“休要故弄玄虚!自然是我大楚得益!收复故土,开疆拓土,国威远扬!”
李长风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不,最终得益的,绝非人族任何一方,而是一直以来,对我中洲沃土虎视眈眈的——妖族!”
他此言一出,文仲卿和张世谦眉头微蹙,武承嗣则直接嗤笑出声:“妖族?哼!区区化外蛮夷,疥癣之疾!我大楚兵锋所向,岂是它们能够觊觎的?”
“疥癣之疾?”李长风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沉痛,“武大人可知,就在此刻,乾国北境,幽狼、影虎、巨蝎三大部落联军,已攻破镇北关,肆虐数州之地,屠城戮寨,生灵涂炭!西境沙貂、血蟒妖族,亦攻破西岭关,深入腹地!乾国边军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
他描绘的画面带着血腥气,让御书房内的空气为之一寒。
“乾国与楚国,同为中洲人族脊梁。如今妖族势大,攻势凶猛,绝非往昔小打小闹。此乃人族共同之大敌!
若此时两国不惜倾国之力,相互征伐,内耗不止,岂不是正合了妖族之意?此乃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待我两败俱伤,精疲力尽之时,妖族铁蹄南下,试问届时,楚国可能独善其身?中洲人族,可能抵挡?”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重:“届时,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北境三州,而是我人族在中洲的立足之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武承嗣被他一番话说得脸色涨红,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怒道:“荒谬!危言耸听!我大楚国力鼎盛,兵精粮足,即便先与乾国一战,再回头收拾那些茹毛饮血的妖族,亦是绰绰有余!一统中洲,整合力量,方能更有效地对抗异族!你这分明是为乾国开脱之词!”
文仲卿也缓缓摇头,接口道:“李特使忧心人族大局,其情可悯。然,国之争锋,岂能因虚无缥缈之威胁而裹足不前?
妖族之患,固然需虑,然当前首要,乃是解决世仇,夺取我楚国应有之利益与疆土。待天下一统,集两国之力,何愁妖族不灭?”
张世谦笑着打圆场,话里却绵里藏针:“李特使年轻,或有仁心,但军国大事,需权衡利弊。
若因顾虑妖族而放弃眼下开疆拓土之良机,他日乾国恢复元气,恐再难有此机会。届时,我大楚岂不悔之晚矣?”
三位重臣,或直接反驳,或委婉否定,皆未将李长风的“妖族威胁论”真正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楚国强大的国力,足以支撑其先完成统一霸业,再应对外部威胁。
李长风看着他们自信乃至有些自负的神情,心中暗叹。
他知道,仅凭言语,难以动摇这些浸淫权力巅峰多年的重臣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开口,南山玉却抬手制止了众人的争论。
皇帝的目光深沉,扫过下方诸臣,最后落在李长风身上,缓缓道:“李特使之言,不无道理。妖族之患,确需警惕。然,收复故土,亦是楚国朝野上下之夙愿,军心民心所向。”
他顿了顿,看向李长风:“李特使,你既代表乾国而来,除却陈述利害,可还有具体的议和条款?若乾国愿主动归还大楚失地,并赔付军费,我大楚或可考虑,暂息兵戈。”
这条件,几乎等同于让乾国不战而降,割地赔款,屈辱至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长风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武承嗣嘴角甚至已经露出了胜利在望的讥诮笑容。
李长风迎着那些目光,站得笔直,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眼中并无屈辱,也无慌乱,只有一片澄澈与坚定。
“陛下,诸位大人,”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长风此来,并非只为乞和。乾国虽逢困境,却尚有铮铮铁骨,百万愿与家园共存亡的将士。割地赔款,屈膝求和,非我皇所愿,亦非乾国亿万百姓所能接受。”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种超越当下困局的深远:“长风斗胆,想与陛下及诸位大人,探讨一条……或许能让我乾楚两国,真正走出世仇循环,共御外侮,乃至……永结盟好的……新路。”
“永结盟好?”
这四个字,如同巨石落水,在御书房内激起了更大的波澜。文仲卿、张世谦、武承嗣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荒诞的神色。
乾楚世仇,数百年血战,积怨如山,怎么可能真正盟好?
这个年轻的乾国特使,莫非是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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