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顿港的晨雾刚漫过第三块堤岸石时，林恩的靴底已经沾了七片念风竹的叶子。这些叶子边缘泛着金红，是昨夜掌纹河的活纹水顺着潮汐爬上岸时留下的印记——就像有人用指尖在雾里绣了条看不见的河。
“林恩先生！”码头的老邮差举着个铜制信筒跑来，铁皮桶上的绿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纹，“永安镇来的信，墨蝶说要亲手交给你。”
信筒的锁是只衔着钥匙的银鸟，林恩用指尖的甜气轻轻一点，银鸟突然振翅飞起，在他掌心落下滴墨——是艾米丽新调制的潮汐墨，遇甜气会显出隐藏的字。展开信纸的瞬间，纸上的墨迹突然活了过来：“树洞里的铜盒长出了根须，艾尔的影子说，该去看看掌纹河的源头了。”
信纸边缘还粘着片枯叶，叶脉里嵌着细小的光粒。林恩把叶子凑近鼻尖，闻到了永安镇老槐树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铁锈味。他突然想起汤姆昨天补船时说的话：“三百年前，阿念婆婆的船在迷雾海湾触礁，船板上的木纹里，至今还藏着半滴活纹水。”探索者号的船底有块松动的木板，是上个月汤姆从迷雾海湾捞回来的。此刻那块木板正在微微起伏，像在呼吸，边缘的裂缝里渗出淡金色的雾——和回音林古树洞里的雾一模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船板。”卡尔用两界剑的剑尖轻轻敲了敲，木板突然发出声轻响，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嵌着的铜片，“是古兰顿国的船徽！你看这纹路，和艾尔剪影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铜片上刻着幅地图，最南端的标记是只灵龟，壳上的纹路和灵龟护禄葫的底座完全重合。艾米丽突然拍了下手：“《无界志》里说，掌纹河的源头藏在‘归墟’，那里的水会倒流，能映出三百年前的船影。”
说话间，船板突然剧烈晃动，裂缝里涌出的雾凝成个模糊的身影——是艾尔的影子，比上次在古树洞里清晰了许多。“阿念婆婆的船不是触礁，是故意沉的。”影子的声音带着水波的震颤，“她把活纹水倒进归墟，是为了让掌纹河和兰顿港的潮汐连起来，可……”
影子突然散成雾，船板的裂缝里掉出块碎瓷片，上面画着只断了线的风筝，风筝尾巴上写着个“念”字。汤姆把碎瓷片放进装着活纹水的铜盆里，瓷片突然开始旋转，水面泛起涟漪，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是三百年前的阿念婆婆，正蹲在迷雾海湾的礁石上，手里攥着半截风筝线。
“那是艾尔的风筝。”艾米丽指着水面，“古籍里说，艾尔失踪那天，有人看到他的风筝落在了归墟的入口。”水面的画面突然变了，阿念婆婆把个铜盒塞进礁石缝，盒子上的锁和树洞里的铜盒一模一样，“原来她把两只铜盒分开藏了！”
卡尔突然拔剑出鞘，剑身在阳光下划出道金红的光。船外的海面不知何时起了雾，雾里浮出无数半透明的船影，桅杆上都挂着古兰顿国的旗帜。“是当年跟着艾尔出海的船队！”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爷爷说，这些船在三百年前的风暴里失踪，原来都困在了归墟的雾里。”
雾里传来细碎的哭声，像无数人在低语。林恩突然想起艾米丽信里的话：“树洞里的铜盒长出了根须”——那些根须，大概是在往归墟的方向生长吧。探索者号驶入归墟时，所有的罗盘都失灵了，指南针的指针在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船底的那块木板。汤姆突然喊道：“看水里！”
船两侧的海水正在倒流，像条向上奔腾的银带，水面映出的不是船影，是三百年前的景象：阿念婆婆站在船头，把个葫芦扔进海里——那葫芦的形状，和灵龟护禄葫一模一样。葫芦落水的瞬间，海水突然炸开，溅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座桥，一头连着掌纹河，一头连着兰顿港。
“她成功了！”艾米丽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为什么……我们现在才感觉到？”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浪尖上站着个巨大的黑影，手里举着柄锈剑——是当年击沉艾尔船队的海怪，三百年前被阿念婆婆封印在归墟，此刻被船板的活纹水惊醒了。
“是‘断浪’！”卡尔的两界剑发出嗡鸣，“《无界志》说它最怕‘同心气’——掌纹河的甜气和兰顿港的潮汐气混在一起的味道。”
林恩突然想起口袋里的碎瓷片，他把瓷片扔进海里，同时将掌心的甜气全部注入活纹水。瓷片遇水的瞬间化作只风筝，风筝线突然绷直，拉着活纹水和潮汐墨在空中织成张网——网的纹路，正是艾尔铜盒上的地图。断浪的剑劈在网面上，发出声震耳的轰鸣，可网非但没破，反而渗出金红色的光。那些光顺着网纹流进海水里，归墟的倒流河突然开始发光，映出无数人影：有三百年前的船员，有迷路的樵夫，还有莉莉抱着布熊的笑脸。
“他们都在这儿。”汤姆的声音哽咽了，“阿念婆婆不是沉了船，是用船板当锚，把这些游荡的影子困在归墟，等有人带着同心气来接他们回家。”
艾尔的影子突然从船板里走出来，手里捧着那本古籍。他翻开书页的瞬间，所有的人影都朝着书页飞去，化作光粒钻进纸里。“阿念婆婆说，界是人心画的线。”影子的声音越来越亮，“当掌纹河的水漫过兰顿港的堤岸，线就断了。”
断浪在光网里痛苦地挣扎，身体渐渐化作泡沫，泡沫里浮出无数铜片，在空中拼成完整的船徽。卡尔突然发现，两界剑的剑穗上，念风竹的纤维正在快速生长，缠上了船徽的纹路。
“该回家了。”林恩轻轻收起古籍，发现封面上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字：“无界之河，以心为岸。”
归墟的雾开始散去，倒流河渐渐平息，水面映出的不再是三百年前的船影，而是探索者号的帆，帆上的“探索者”三个字，边缘长出了念风竹的嫩芽。回到兰顿港时，码头的老槐树突然开花了，花瓣落在艾米丽的古籍上，沾着的露水在纸上画出条河——河的这头是兰顿港的灯塔，那头是永安镇的老槐树。
汤姆把艾尔的古籍放进图书馆的玻璃柜，柜门上的锁突然化作银鸟，衔着片念风竹叶子飞走了。“它去送信了。”汤姆笑着说，“给所有记着‘无界’的人。”
卡尔的护卫队里多了个新成员，是个总爱抱着布熊的小姑娘，她说自己叫莉莉，是跟着风筝线来的。林恩看着她给孩子们讲归墟的故事，突然发现她的袖口沾着点金红的墨——是艾米丽的潮汐墨，混着掌纹河的甜气。
夜里，林恩站在探索者号的甲板上，船底的木板不再呼吸，却长出了圈新的年轮，里面嵌着半滴活纹水，正慢慢渗进兰顿港的海水里。他想起艾尔的话，突然明白：所谓无界，不过是有人愿意带着你的牵挂，走很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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