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落座，女仆很快换上重新沏的热茶与点心。
维多利亚捧着白瓷茶杯，目光扫过窗外萧瑟的庭院，状似无意地开口：“说起来，北方乡下确实比不得伦敦热闹。冬日里除了围炉聊天，连场像样的舞会都难办，日子久了难免觉得无趣。”
她说着，余光悄悄瞥向海西，等着看她露出认同“伦敦热闹”的神色。
可海西却没接她的话茬，反而捧着茶杯笑了笑：“我倒觉得北方很好。你看窗外的松柏，雪后顶着白霜多好看？清晨推开窗，空气里都是松针清香味，比伦敦的雾好多了。”
她朝维多利亚解释：“就是天气冷了点，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朗伯恩——冬天和姐妹们在壁炉前烤苹果。”
维多利亚本想拿“伦敦的繁华”引出海西的共鸣，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接招，反而说起了朗伯恩的旧事，字里行间都是满足，倒显得她的“无趣”说辞像在无病呻吟。
果然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哪里能明白伦敦社交圈被众人环绕献殷勤的奢华生活！
阿利斯泰尔子爵却先一步接话，语气带着几分附和：“海西小姐说得是。北方的雪景确实独特，我去年在纽卡斯尔郊外猎鹿，清晨的雾凇能映出阳光的颜色，比伦敦的街景有意思多了。”
他这话像拆台，又像真心赞叹，听得维多利亚脸色微沉，却只能强撑着笑容补充：“倒也是，各人喜好不同……只是伦敦的社交季快开始了，若是错过，难免可惜。”
威廉往海西碟子里放了块热乎乎的蛋挞，声音放轻：“喜欢这里，等狩猎结束，我们可以多留几天。”
海西咬了一小口蛋挞，热乎乎的酥皮和溏心让她眯起眼睛，笑看众人调侃道：“今年怕是不行，爱德华的婚礼是一定要参加的，不然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就不能当面送了。”
“还算你有良心！”爱德华轻声附和，托着茶碟的手一顿，给了威廉警告一瞥。
客厅里的气氛悄然变了，托马斯端着茶杯，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早就知道，维多利亚想利用海西，根本是找错了人。
维多利亚想起今晚的安排，得意地倾身问道：“海西，爱丁堡市长今晚设晚宴，你听说了吗？我和菲利普前天就收到了请帖，你们昨晚才到，怕是要手忙脚乱了。”
海西眨眨眼，看向威廉和托马斯，威廉才懒得跟维多利亚解释，给海西杯子里的红茶添满。
托马斯没有犹豫，解释道：“之前在约克郡霍华德府，我们就和市长、总督约好了这场晚宴。本就是提前定好的行程，没特意往外说。”
这话像根细刺，轻轻扎在维多利亚心上。她立刻转向爱德华，委屈地娇嗔：“爱德华，你们在约克郡待了快半个月，办了那么多场舞会，怎么从没跟我提过？我要是早知道，从纽卡斯尔赶过去，也能凑个热闹。”
她这话明着抱怨，实则暗指爱德华和托马斯故意瞒着她。
爱德华却没接她的茬，只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当时想着天气冷了，你又不喜欢旅行，就没想打扰你。”
维多利亚碰了个软钉子，只好继续对着海西释放“关切”：“海西，你在约克郡参加了那么多场舞会，今晚的晚宴怕是要重新挑礼服吧？可别大意，万一碰上前几天见过的夫人，撞了同款礼服，传出去倒显得失礼了，毕竟今晚有市长在场。”
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暗讽海西可能没足够多的礼服应对场合。
海西却没听出弦外之音，反而诚恳地笑了笑：“还是维多利亚你想的周到，他们这些绅士都是万事不操心的性子。”
说着她还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在维多利亚开口想要帮忙前，又说道：“我提前安排了人，出发一周后，我就去信让他们从伦敦出发运送后续的行李，他们比我们早两天就到爱丁堡了。”
爱德华猛地一愣，放下茶杯：“今早我还纳闷，驿站外停着那么多马车，以为是哪个贵族的，原来是你的？”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海西笑着纠正，给身边的威廉拿了块杏仁饼，“我还让人去德文郡公爵府、霍华德府，还有斯宾塞府、丘吉尔府，把可能需要的行李都取了过来。这会儿仆人们应该已行李拾好了行李。”
海西偏头看向威廉打趣道：“咱们的乔治表弟出发没几天，就被北方的天气教育了，抱怨准备的狩猎长靴怕是太单薄了。我就自作主张去信给舅舅，让他‘救救’满眼华丽高贵，不要温度的儿子。”
阿利斯泰尔子爵在一旁看得分明，适时打圆场：“还是海西小姐考虑细致。 ”
威廉捏起杏仁饼，得意地笑了笑：“她做事向来周全，省了我不少心。”
维多利亚不高兴地撇嘴，晚宴还没开始，就先落了下风，回伦敦的计划也没戏了，真是哪里都不顺！
没等几分钟维多利亚就以需要为晚宴做准备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威廉才不关心爱德华和托马斯有没有成功解决堂妹的婚约隐忧，立刻替海西表示身体疲惫，厚脸皮地送海西回房休息去了。
海西刚在女仆服侍下换上了轻松的常服，威廉就拿着一沓信件不请自来，闲适地将信都扔在茶几上。
女仆安妮自觉地赶紧帮海西将头发简单编了发辫就退了下去，生怕碍了公爵的眼。公爵府里，想引起注意的女仆，都被辞退或是送到了久没有主人光顾的小庄园。
她在海西小姐身边工作体面，没有打骂，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宝贝，舅舅在信里特意夸赞你，谢谢照顾乔治，促进了他和艾莉亚的感情。”威廉不见外的歪在海西房间的贵妃椅上，扬了扬手里的一张信纸。
海西好笑地坐到他身边，没有看信，而是耐心地等他慢慢解释。
威廉无奈地把信纸塞到她手中，捏了捏她鼻头，小声抱怨：“你也太小心了些。”
“我不过是懒罢了。”海西直接躺倒他怀里，才开始慢慢读起了信，在看到议会中，越来越多贵族对于外国廉价粮食的不满情绪累积时，挑了下眉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容。
威廉拉着海西的手，细细摩挲，冰冷的手掌慢慢染上温度。
“宝贝，你到底对自由贸易是何种看法？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海西小心翼翼将信纸折叠好，手指轻点威廉胸膛，无奈地开口：“威廉，什么叫真正的想法呢？在我眼里自由贸易不过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农业、科技和经济发展到一个阶段的自然产物，一个工具罢了。”
威廉皱眉不语，一时没完全吃透她的意思，追着问得更具体：“你不觉得自由贸易下，粮食能在世界范围内自由周转，能让底层百姓买到更廉价的食物？至少能给他们多些生存空间吧？”
海西被他这股执拗劲儿逗得又气又笑，干脆翻身将他压在贵妃椅上，戳了戳他的眉心解释：
“贸易哪是简单的买和卖？它会狠狠冲击英国本土农业，搞不好短时间内就会摧垮大批乡绅阶级——本土粮食产量暴跌，农民和佃农丢了土地，日子只会更难。”
她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轻轻晃了晃，“恨铁不成钢”的提醒：
“那些喊着自由贸易好的商人，可不是什么纯粹的善举，不过是为了赚差价罢了！商人为了逐利，只会炒作价格、囤积居奇，到最后底层百姓不仅买不到廉价粮，怕是会饿死更多人！”
威廉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只能仰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原本的笃定被海西展开的残酷未来震撼，眉头越皱越紧，想要反驳，却丝毫找不到一字半句。
还没等到他找到微弱的论据，驿站外就传来马车轱辘声。上午去逛街的五人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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