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把总高声问话，旁边通译断断续续喊着：“他们说老家在乌苏，二十年前被准噶尔人抢了牧场，妹妹被掳走。”
“大人！”
有个老牧民忽然扑跪在地，额头抵着尘土，
“准噶尔汗杀我们杜尔伯特部的人，抢我们的牛羊！听说天兵要来，我们等了好久啊！”
把总沉默片刻，扬声道：
“都听清了！这回不是寻常征伐，是收复故土！圣上有旨，要给西域百姓一个太平！”
张卫国浑身一震对了，对了，是收复新疆。
记忆里的画面翻涌：左宗棠抬棺出征收复新疆的悲壮，后来那些疆独闹事的新闻，他忽然攥紧了长矛。
也多亏了这次收复，不然很多话就难说了！
“王哥，”他声音有点哑，
“咱们是去新疆？”
“啥新不新的，”
王哥咧嘴，露出黄牙，
“老人们管那叫西域。反正将军说了，那地儿自古是咱们的，不能让叛匪割了去！”
他捅捅张卫国，“咋，怕了？”
张卫国望向西北，天地苍黄，远山如黛。
“不怕。”
他听见自己说，胸腔里有股陌生的热气在涌，
“该去。”
队伍在暮色里扎营时，张卫国已大概弄清处境。
现在是乾隆二十年，公元1755年。
身体原主叫李二狗，直隶农家子，因家里遭灾投了军，编在绿营步兵里。
同帐的五人都是苦出身，王哥本名王大柱，是个老兵油子，但对他颇照顾。
“喏，你的糌粑。”
王大柱塞来一块灰扑扑的干粮，
“省着吃，下一顿得明天晌午。”
张卫国咬了一口，粗粝的青稞粉混着茶渣卡在喉咙。
他学着旁人捧起破碗喝口水，硬咽下去。
帐里弥漫着脚臭和旱烟味，角落有个年轻兵正就着油灯写信，写几笔就挠头，显然识字不多。
“写家书呢小栓子？”王大柱凑过去。
“嗯，想告诉我娘，这回打仗是好事。”
小栓子脸微红，“参领说，打完了也许能分点田地，以后把娘接来。”
“美得你！”
旁边躺着的疤脸老兵嗤笑，
“先想着活命吧。”
夜深了，张卫国躺在硬地上，听着帐外风声和远处马嘶。
胸口有种滚烫的东西在烧，他知道历史走向，知道这场战役会赢，但此刻他只是个叫李二狗的小兵，靴底磨破了，怀里揣着半块糌粑，正走向未知的战场。
张卫国闭上眼，心里默念，新疆，我来了！
进军出乎意料地顺利。
沿途不断有蒙古部落来投，献上羊马，主动当向导。
那日路过一片河谷，竟看见几百顶帐篷自发聚在路边，男女老幼捧着奶食、哈达。有个头人模样的老者颤巍巍举碗：
“博格达汗派兵来，我们厄鲁特人才能回家啊！”
张卫国所在的百人队被派去接收一批粮草。
押运的是个科尔沁蒙古兵，叫巴特尔，会说些汉语，两人一边装车一边聊。
“你们汉人兵跑这么远，不怨么？”巴特尔问。
张卫国想了想：“你们不也跑这么远？”
“不一样。”
巴特尔抹把汗，
“这儿以前是我们蒙古人的牧场，后来被准噶尔占了，我们是被迫东迁的，现在，”他眼睛发亮，
“跟着天兵打回来！”
那天天蓝得刺眼，远处雪山皑皑。
张卫国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蒙古汉子，忽然懂了。
这不是简单的征服，是一场被苦难驱使的归乡。
张卫国并不是一直跟着时间走的，毕竟他只有五年的绝对时间，而一次战争往往都要经年累月，尤其是还是古代战争。
所以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到了数日之后。
五月，前锋已至伊犁。
准噶尔汗达瓦齐不得人心，部众纷纷叛离。
张卫国所在部队几乎没打硬仗，只遭遇了几小股负隅顽抗的散兵。
第一次接敌是在个隘口。对方二十余骑突然从山坳冲出，箭矢嗖嗖射来。
张卫国趴在山石后，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火铳手上前！”把总的吼声劈开裂帛。
他跟着另外三个火铳手匍匐到前列。
手里这杆鸟铳沉重得很，装药、填弹、捣实，记忆里的动作生疏却自动涌出。
当准噶尔骑兵冲至百步内时，把总嘶声：
“放！”
硝烟弥漫。
为了更好的体验历史锚点，更加深入的了解华夏历史，
张卫国故意将法力收缩在丹田之中，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现在的他就和普通人一样。
张卫国被后坐力撞得肩胛生疼，烟雾里听见马匹嘶鸣和人体坠地的闷响。
第二轮齐射后，残存的七八骑调头逃窜。
战斗结束得突然。张卫国跟着同伴上前查看。
两匹马倒在地上抽搐，一个敌兵腹部中弹，正蜷着身子呻吟，血沫从嘴角涌出。
那是个很年轻的脸，被风沙吹得皴裂，眼睛死死瞪着天空。
王大柱踢开那人手边的弯刀，蹲下看了看：
“没救了。”
那晚他睡的不太好，醒来时小栓子正小声抽泣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习惯就好。”
王大柱在黑暗里幽幽说，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想想那些被屠村的老牧民。”
六月初，大军兵不血刃进伊犁。
达瓦齐逃往南疆，后被擒陷。庆功宴上，每人分了半斤羊肉。
张卫国嚼着带血的肉，望见远处蒙古兵和绿营兵围坐一堆篝火，有人在用胡琴拉苍凉的调子。
巴特尔坐过来，递给他皮囊：
“马奶酒，喝！”
酒酸呛，但暖。巴特尔脸颊酡红，指着西边：
“我爷爷的牧场就在那方向，等战事平了，我就去找。”
他忽然抓住张卫国胳膊，
“李兄弟，你们汉人会留下来吗？会占我们的地吗？”
张卫国摇头：
“我不知道。”
想了想又说，
“但我知道，以后这里会是咱们一起守的地方。”
巴特尔盯着他看了很久，用力点头。
驻防生活枯燥。
伊犁河谷水土丰美，但营房简陋，粮饷时有拖欠。
张卫国渐渐熟悉了这身体，能一口气走六十里，会修火铳击发装置，还跟巴特尔学了几个蒙古词。
夏去秋来，传言四起。
说投降的准噶尔贵族阿睦尔撒纳被封为亲王，但心怀不满。
又说朝廷要撤走大部分军队，只留少量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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