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睡好？”西瑞尔的目光从你脸上扫过，而后直言不讳询问。
“怎么了？卡诺丝。”坐在你侧面的卢修斯跟着开口。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卢修斯自言有事要向国王汇报，带着你和西瑞尔一起上了马车，去往王宫。
“就是没睡好，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着，可能是昨天表演的时候太紧张了，导致睡觉的时候还是清醒的。”
少半真大半假的话，你清楚自己的脸色应该是不好看的，整个夜晚，你一睡着就被噩梦惊醒，连囫囵觉也没有睡完整。
那噩梦有些熟悉，又或者说久别重逢，血色笼罩了整个梦境，横七竖八又密密麻麻堆叠着的身体，残缺的腐烂的身体，银色的发丝被鲜血染成暗色。
你从半空落下，脚踩到地面，便止不住地下陷，腐臭的泥沼没过你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到大腿，到腰腹，到肩膀，到下颌，你却没有挣扎的想法，直到泥水侵入你的鼻腔，你的呼吸变得困难，而后猛地从梦中惊醒。
“回去后就好好休息吧。”卢修斯似乎是信了你的说辞。
“我现在还好啦，也没有特别困。”你趁着这个间隙，扭头看向卢修斯，又马上心虚回过头来。
你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但清楚记了下来，你回味着那张年轻、精致而有气色的脸，怎么样都无法和命不久矣这个结论联系起来。
可这转述自风之语之口、由卢修斯亲口说出的结论，又如何会是假的呢？
你原先以为横亘在你和卢修斯之间的亲缘，而现在才终于看清，横亘在你们之间的，只有生死。
就在昨夜，风之语到了你的房间，在支付了小半袋糖果后，反馈了两个、或者确切来说是三个信息。
第一个信息：你并非完全是卡诺丝，或者说卡诺丝只是你的一部分。
在此之前，你所知道的版本是，曾经王后拦下了零对国王的诅咒，然而因为低估了诅咒的强大，导致自己和孩子腹中的孩子都被烙印上了诅咒。
在抵御来自零的诅咒时，你的身体太弱，一度几乎死亡，是卢修斯拼命挽救了你的生命，你却失去了这之前的一切记忆。
而风之语所说的真相，大部分和你的认知是重合的，只是故事的最后出现了变故。
卢修斯使出千百般手段，也没有救回卡诺丝，为了保护紧跟其后诅咒爆发的卡尔，他将卡诺丝和收缴的零的半成品实验品艾泽路融合，重新使卡诺丝睁开了眼。
风之语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对上说谎，因此，这件事必定是真实的，所以你和卢修斯之间，若是认真计算，并没有亲缘关系。
而接下来的第二个信息，是你一夜噩梦的来源，风之语说，卢修斯还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这是来源于卢修斯亲口所说。
在早年间，为了解决零印在王后和她的一对子女身上的诅咒，在国王的默认下，卢修斯开始偷偷研究着黑魔法。
那个时候，对零、对黑魔法的仇恨贯穿了整个战争，即使有再多正义的理由，对黑魔法的研究也是不能光明正大的。
在短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实验目标时，卢修斯都是在自己身上展开研究的，而这种时候是战场上的大多数时候。
早年间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纵使事后都得到了妥善处理，但当时所受到的伤害可不是事后处理能摆脱了，有的即使看不见、事后也找不到了，仍然顽强地躲在意料之外的某处，等待着重燃。
卢修斯正是遇到了最坏的可能，早年间选择潜伏的病痛不少，而现在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信号，齐刷刷地举团冒头，瞄准了他的生命。
马车悠悠行驶路上，因为西瑞尔的存在，你和卢修斯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到王宫的路既长又短，你感觉沉默维持了许久，但放在卢修斯的生命中，时间流逝得太快了，一趟行程过后，时间的沙漏流下了许多颗沙砾。
“到了，卡诺丝，你回去歇着吧。”三人先后都下了马车，卢修斯开口便是让你去休息。
今日的卢修斯一身深色衣饰，一头银发梳理齐整，不似往日那般披散着，而是束着高高的马尾，像是为了纪念什么而特意做的装扮。
你想到了昨夜风之语的话，卢修斯应该是不打算瞒着所有人，自己吞食生命从指缝流逝的苦果，而今天这身反常的打扮，是打算对国王说明什么了吗？
你看着这样的卢修斯，突然不想一直逃避下去了，你原谅了自己的不勇敢，但不会继续原谅逃避。
“舅舅找父王是什么事？我方便旁听吗？”你直接开口问道，没有错过西瑞尔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卡诺丝，你……”卢修斯应该是意识到你情绪不对劲的起因和他今天的事有关了，但在这侍从站得笔直如桦木的场景，他没有追问，只是矜持地摇了摇头，“跟来吧，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
你能称得上已经知道的只有那件事——卢修斯剩下一年不到的生命了。
进了用作会议的房间，国王和卡尔都在，前者一脸凝重，后者有些不明所以，对你使了个眼色询问事情的严重性。
你闭眼微微摇头，事情很严重，这么回答卡尔。
国王看见了紧随着进来的你和西瑞尔，自顾自理解了什么，示意了你们两人和卡尔坐在一方，卢修斯则在国王的对面坐下。
“你说的那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吗？”国王没有理会一旁的你们三人怎么想，直接询问起卢修斯来。
“是的，但凡有丝毫可以挽回的地步，我也不至于向你提出辞呈，我只剩下那么一点的时间了，甚至不能支撑研究什么有意义的法术课题。此前，我一直认为时间还有足够多。”
卢修斯说到此前，深深叹了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你们三人，而后又转回去，似乎是不忍看到你们是何表情。
“我的生命只有不到一年了，因为早年间的一些研究损害了身体，但一直没有任何表征出现，我也就一直没有觉察。具体死在这一年内的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卢修斯将随身带着的材料递交，同国王的述职很快结束，整个空间里只有国王敷衍地走程序翻看递交的材料并盖章的声音。
在场的人并非是无话可说，又或许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吧，卢修斯一直以来都是强大的，没人预料到这个现状。
你早一天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眼眶酸涩，你不停地眨着眼睛，却感觉到泪水在眼眶不断充盈。
“舅舅，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卡尔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你听出了他在努力压制着，不然颤抖过于明显。
“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努力保护的这个世界是多么美丽。”卢修斯的话很是果决，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舅舅我……”你无法接受卢修斯的离去，希望尽可能多地呆在他的身边，如果这是最后一程了，你不甘心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知道。”你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卢修斯打断，“卡诺丝，还有小西，跟我一起走吧，无论如何，一个人果然还是有些孤独了。可以吗？国王陛下。”
西瑞尔是卢修斯的养子，他有什么安排都可以自己去做，而向国王征求同意的，是你的去留。
你不明白卢修斯主动带上你的意义，但他既然都主动开口了，你更加不想放弃：“父王，我想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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