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哪？”
“我不是死在医院了吗……”
于秋只觉有些迷糊，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已经不在病床上了。
周围一股咸湿的味道，仿佛回到了十八岁时候的大湾村。
睁开眼。
低矮的渔村房子，布满泥印的小路，还有那海浪拍打的声音，湿腻腻的海风……
眼前的一切让他彻底愣住。
“我……重生回到了大湾村？”
于秋直愣愣看着手里的箱子，然后又看着眼前熟悉的村子和泥巴路。
记忆一下就涌了上来。
上辈子，因为黑五类的身份，爸妈被下放。
当时他在大伯家住，躲过了这一劫。
可自家落魄，爸妈不在，大伯母便开始嫌弃起了自己，认为是个累赘。
自尊心作祟，于秋在爸妈下放的同年，也下乡去了。
原本他想着自己好歹读了个初中，下乡了也能做个教书先生什么的。
但没想黑五类子女的缘故，别说教书了，就是喂猪都轮不到他，只能下地干活。
而且相比其他人，于秋做同样的事情，工分总是最少的那个。
哪怕还有点爸妈留下的财产，但都不敢用。
不过一年后，于秋在赶海时救了个要自杀的女生。
带回去后才知道是同村的李秀秀。
十八岁的李秀秀因为要被逼着嫁给隔壁张家傲的瘸子，所以一时想不开。
一开始出于可怜，于秋从瘸子手里买了李秀秀的画押文书。
可没想发展到后来，两人成了夫妻。
本以为就这么在一个小渔村度过余生时。
却没想大伯的儿子，也就是堂哥传来了信。
说上头已经不追究黑五类的人员了，让他赶紧回去。
可这是一个骗局！
是大伯一家想要侵占于秋爸妈遗留下来的财产！
因而回去后，不仅父母亲留下的财产全被堂哥拿走，他自己还坐了十年大牢。
出狱后。
再回来大湾村，早已物是人非。
妻儿不见了踪影，原来的家也成了别人的地方。
四处打听，苦苦寻觅。
直到自己病重去世，都没有找到母子俩……
“诶！你挡着我路了。”
身后传来声音，于秋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口中低声道歉。
随即他又向来人询问：“抱歉，能问一下，今年是哪一年？”
“1971啊。”
来人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面前穿着整齐的于秋，随后见他又陷入了发愣，便继续走开。
1971？
正是他离开大湾村的时刻！
于秋心中一震，立刻打开箱子，翻找起堂哥给他的信。
这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行李，之前因为看到了堂哥的信，所以带着东西准备回去。
信一打开，果然就是堂哥的介绍信！
这封信曾让他蹲了十年大牢，最后更是妻离子散！
于秋将信撕成碎片，怒火在心中汹涌澎湃。
“迟早有一天，这笔账我会还回来！”
收好衣服，锁上箱子。
于秋直接掉头回去。
沿着泥巴路前行，约一个小时后，他终于来到了一座距离村子不远的土房前。
站在土砖房外，于秋隐约听到房里传出女子的哭泣声。
难怪回来的一路，大家都朝他指指点点。
他停在门口，手悬在半空，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找了一辈子的人儿，竟然就与自己只隔一扇门。
正当这份做梦般的感觉困扰着他时，女人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席卷而来，如狂风汹涌，重重锤击着他的心。
于秋猛地推门而入，迎面是那久违的妻子背影。
还是那个记忆里熟悉的、整天穿着破补丁衣服的女人。
“秀秀！”
于秋忍不住喊了出来，心里有些震动。
他几乎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
坐在床沿的李秀秀听到声音，赶紧擦了擦眼泪，转身跑过来。
只见她把一东西塞到于秋手里，说：“去哪了？肚子饿了吗？出远门，这两块钱你拿着……”
于秋此刻完全愣住了，他呆傻的摸着妻子的脸。
李秀秀并不算漂亮，属于是那种很耐看的女人。
大大的眼睛，因为哭泣而肿胀……
回过神来得于秋连忙道：“我没有离开，只是到处走了走，这钱赶紧拿好。”
李秀秀不肯拿钱。
看到于秋收拾行李，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于秋的心思？
三年来，她一直看着他在村里遭受不公正待遇。
本来村办小学要教书先生，但有着初中文化的于秋竟然被拒绝了。
本来应当是一样的工分，但每次于秋都是最少。
逢年过节队里还会发肉，但于秋家就是没有。
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他的黑五类出身。
可每当想到，于秋终将离开她和蛋蛋，李秀秀的泪水还是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不会走的！”
看着秀秀再次哭了，于秋慌忙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准备帮她擦。
李秀秀抓住他的手，轻声说道：“那你钱拿了……”
她把手中的票子递到于秋面前。
此刻。
眼泪已经充满于秋的眼眶，看到她的坚持，他没有再拒绝。
他将钱收下，然后心中默默决定，这辈子一定要照顾好这娘俩！
李秀秀见他没有把钱还给自己，便高兴地跑去煮菜了。
看着她的背影，于秋无奈地笑了。
回到屋里，他放下行李，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块钱。
虽然不多，但要是省吃俭用，勉强可以支撑一家三口一段日子了。
粮票这些，老湾县城里有黑市，可以买得到。
他环视着这个家，虽然简陋，但依旧充满着温馨。
房子里只有主卧和厨房，外面还有旱厕。
李家，也就是秀秀娘家不欢迎他俩，下乡的知青也不喜欢，所以本来没他们的地方。
后来幸亏当时吴队长划出这片小地，才有了这个小家。
他走向卧室。
床上趴着一个小娃娃，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看到于秋进来，娃娃立刻挥动着小手，似乎要扑过去。
这一幕让于秋忍俊不禁，他走过去抱起儿子。
虽然好久没抱过小孩，动作多少有些生疏，但儿子并没有哭，反而好奇地盯着他。
“蛋蛋乖……”
于秋低声哄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秀秀的喊声：“吃饭了，吃饭了！”
于秋抱着儿子蛋蛋走到桌前。
上面摆着简单的咸菜和两碗粥。
其中一碗几乎全是水，几乎没有米粒。
“你怎么抱着蛋蛋，累了吧？你快吃饭。”李秀秀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接过蛋蛋。
但于秋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急。
“秀秀，家里没吃的了吗？”
面对于秋的提问，李秀秀神色一紧：“还有吃的，夏收快到了。”
她的回答让于秋心生怀疑。
“你吃我那份，我还不饿。”
说着话，于秋就抱着儿子往厨房走去。
这一看，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小袋豆子。
当即心里一沉，难道这点吃的就能撑到夏收？
现在是四月，距离夏收还有一个多月！
“看来……得进城去趟黑市，搞点粮票回来……”
他回到桌子前，果不其然，桌上吃的一点也没动。
李秀秀坐在那里，眼里满是可怜的神情，这让于秋原本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碗，扒拉出一半给她，然后笑道：“快吃。”
饭后。
于秋看着她在洗碗，说道：“你去找吴队长，问问能不能给你换个轻松的事情。”
李秀秀抬起头看着他说：“这哪行啊，轻松活都有人在做。”
“而且最近工分不多，再做轻松事情，更加吃不饱了。”
于秋说道：“这个你别想，我一定会让你们吃得好，吃胖胖的。”
这种大话，当即就引来了李秀秀的一个白眼。
很快。
村里做工的铃声响起。
“我去上工了，秀秀你要去找吴队长啊。”
“嗯，知道了。”
李秀秀于秋去做事，嘴角泛起微笑。
不管怎么说，他都没离开不是吗？
然而，笑容被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姐，家里面没什么吃的了，你这有吗？”
李秀秀看到出现的女孩，身体有些颤抖：“晶晶，姐这里也没。”
“没？那姐夫肯定有吧！”
一听要去打搅于秋，李秀秀只好从身上摸出了一毛钱。
钱还没递出去，就被女孩一把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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