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杨州流寇尽数剿灭的捷报送达了嘉明帝的御案之上，他阴沉了多日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见他心情大好，大太监许顺连忙拍马屁道：“陛下泽被万民，区区流寇竟敢作乱，简直是自不量力！”
嘉明帝得意一笑，对着还跪在殿中的许宴说道：“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许宴恭敬叩首后才站起身来。
他已经在殿中跪了小半个时辰了，嘉明帝却一直对他视若无睹，就任他在那里跪着。
至于原因吗，当然是嘉明帝心气不顺！
户部尚书乔权任私藏奏疏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定案，关键人证内阁属官林北一口咬定了就是乔权任指使他偷的奏疏。
督监院三十六道酷刑在林北的身上全都过了一遍，他终于是改了口，交代了是自己诬陷乔权任且签字画押。
三堂会审之时，林北浑身上下没有一口好肉，浑身上下也就脸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如一团破布一样被两名差役扔在公堂之上。
他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审理乔权任这样的权臣，人证物证缺一不可，林北是关键人证，许宴自然不会让他死在督监院里，用了百年的人参和最好的外伤药一直吊着他的命。
可公堂之上，林北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原先的供词再一次推翻，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了乔权任指使去偷的奏疏，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住乔权任贪污杨州赈灾银子一事。
话刚说完，都不待刑部尚书温佐和大理寺卿叶衡再度问询，他便气绝当场。
他这一死相当于直接坐实了乔权任的罪责，可乔权任是嘉明帝想保下来的人。
三司之中，大理寺卿叶衡是嘉明帝的人，许宴也是嘉明帝的人。
刑部尚书温佐当场就要将乔权任定罪，大理寺卿叶衡则说人证已死，此案存疑，还要押后再审。
许宴也道：“林北死的蹊跷，且证言前后矛盾，户部尚书乔权任一案尚算不得证据确凿。”
乔权任又被关进了天牢里。
人证林北一直是许宴负责的，许宴将人带过去的时候人还活得好好的，林北是死在了三司会审之时。
这中间接触过他的人不少，他到底为什么会再次更改了口供，又是如何死的，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
昨日刚三司会审过后，今日早朝之上就有言官参奏许宴，说他滥用酷刑，篡改人证口供，草菅人命！
嘉明帝本就对此案的结果不满意，有人参奏许宴，他不仅没有如往日一般袒护，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许宴斥责了一番，罚俸一年。
下朝之后又将他喊到了御书房，许宴下跪行礼，嘉明帝连眼皮都没抬，专心的处理着御案上的奏疏。
直到刚才有小太监送来了杨州的捷报，他才像是刚看到许宴还跪在地上，让他起了身。
“陛下文治武功，知人善用，奴才恭贺陛下平定杨州流寇之乱。”嘉明帝身后的许顺给许宴使了个眼色，许宴立时会意，也跟着拍起了嘉明帝的马屁。
嘉明帝难得给了许宴一个好脸色，语气也和缓了下来道：
“乔权任一案到现在还未结案，你这个督监院院正办事不力，也莫要怪朕当着满朝文武不给你留情面！
你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你的能力朕还是清楚的，乔权任的案子过几日还会再审，朕希望在那之前你能查清楚林北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为何要一而再的诬陷乔权任！”
嘉明帝这话是在告诉许宴，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要将乔权任保下来。
“是！奴才遵旨！”许宴自然能听得明白，恭敬应是，又道，“陛下，您之前让奴才追查的那本账册已经找到了。”
嘉明帝挑眉问道：“找到了？那个办事的人呢？可处理干净了？”
“回禀陛下，都处理干净了，一家老小十三口皆死在了火烛引发的大火之中。”许宴阴柔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
嘉明帝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账册你可曾看过？是何人负责的此事？”
“是安义带人去做得此事，昨日夜间才送回来，奴才不敢翻看！”许宴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的极为严密的书册，躬身呈递到嘉明帝的御案之前。
“安义？”嘉明帝略思索了一下，想起来此人也是他暗卫营中的一个极为出色的暗卫。
“安义的能力还是不错的，督监院左督使的位置还空着，你看让他来做合适吗？”
嘉明帝看似商量的口吻，许宴却不敢应下，只低着头答道：“一切听凭陛下安排！”
督监院是独立于六部之外的一个部门，官员的任命不必经由吏部，原则上督监院里面的官员是可以由许宴这个院正来定夺。
但许宴自掌管了督监院以来，从未提拔任命过任何的官员，督监院所有人皆是从嘉明帝之前的暗卫营出来的暗卫。
嘉明帝培养的暗卫都是孤儿，自幼便被带进了暗卫营中培养，暗卫是不允许有感情的，他们只需要忠诚听话。
他们也不会有世俗的欲望，权力、财富、名望这些于他们有限的生命中都是陌生的词汇。
嘉明帝允许许宴成立督监院，让这些暗卫能够生活在阳光下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未曾让他们滋长出对权力的向往。
每个人都是督查使，就如同原来每个人都是暗卫一样。
许宴没有提拔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一是因为时机不到，二来这个事情要等嘉明帝先开口。
许宴很清楚嘉明帝的脾性，自己虽然是曾经的暗卫营统领，现在的督监院院正，看似是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的，但于嘉明帝而言，自己和这些人并无区别，都只是嘉明帝手里的刀、身前的狗。
自己顶多算是狗群里面领头的那一个，至于自己身后跟着的是哪条狗，要看主人想将哪条狗放在前面才行，不是他这条领头的狗能够说得算的。
“那便就如此吧！明日写张折子递上来。”嘉明帝很满意许宴的态度。
督监院他以后是要重用的，只有许宴这一个院正肯定是不行的，许宴下面肯定是要给他安排两个副手，是辅助也是牵制。
嘉明帝极擅于用平衡之术，安义这个名字他曾经也听过，第一次听到还是许宴之前的暗卫营统领曾夸奖过他，是他与许宴是这一批暗卫中最出色的两个。
安义——暗一，暗卫中的第一。
所以在听到账册是安义找回来的时候，嘉明帝才想到提拔他。
同时也是在敲打许宴，表明自己对他此次办砸了乔权任的案子的不满。
可惜嘉明帝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了，他从来都不懂身为暗卫的心思。他们与他的朝臣们不同，与他后宫的妃嫔们不同。
忠心的暗卫不会去争抢什么，只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若暗卫真有了世俗功利之心，离弑主也就不远了！
“是！陛下！奴才知道了！”许宴恭恭敬敬的应下嘉明帝的吩咐。
嘉明帝继续吩咐道：“行了！还有五日便是第二次开堂审问了，你赶紧去找能够给乔权任翻案的证据去吧！”
“是！陛下！奴才告退！”许宴再次行礼，神情语态皆恭顺依旧，同他还是嘉明帝身边的小太监时一般无二。
可他如今早已不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而是手握实权的督监院院正，正三品的高官，早已不是那个嘉明帝身边的小奴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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