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曦禾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我与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是嘉明帝手中的一颗棋子，我是随波逐流的一颗石子。
我也早已不是先生口中的殿下了。
从我五年前没有赶回来的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我现在是百花楼的花魁桃夭，先生还是唤我桃夭吧。”
沈天骄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一抹惊诧，目光幽深的审视着凤曦禾，片刻后，问出了两个字。
“为何？”
沈天骄脸上的神色从震惊到愠怒，最后又复归平静。
她眼前的少女是谁？是先帝唯一的子嗣，曾经的皇太女！
她刚刚说了什么？她说自己现在是百花楼里面的花魁！
沈天骄先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紧接着是愤怒，自己悉心教养长大的小殿下，是多么尊贵的人儿啊，怎可去百花楼那种地方！
沈天骄强自压下了自己震荡的情绪，她并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曾经的学生时候。
那是她的学生，从她牙牙学语的时候便开始教导她，沈天骄了解她。
所以她想要自己的小殿下给自己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
凤曦禾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平静的问道：
“先生是父皇近臣，与母后也十分交好，可否与我详细讲一讲父皇驾崩前后发生的事情。”
沈天骄沉吟了片刻，眸光幽深的看向对面的少女。
她的小殿下长大了，许多的事情也可以告诉她了。
她应了一声“好！”，然后便娓娓道来五年前的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先帝睿宗，并没有如他的谥号一般睿智无双，他是一个守成的帝王。
他于朝政上勤勉有余，却少了几分帝王的决断和狠决，治国走得是仁德宽厚的路子。
这是他性格上的致命弱点，因为他的宽厚，朝堂权柄集于内阁手中。
大越有六大世家，贺家、沈家、王家、谢家、乔家、叶家。
内阁首辅是贺家的家主贺恒，彼时入了内阁的还有太傅沈天骄、礼部尚书王衍、谢家嫡次子谢长瑞。
乔家叶家因未能入内阁，心怀不平，暗中联络起那些依靠科举跻身朝堂的清流。
隐隐有了与内阁抗衡之势。
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下，波涛暗涌。
睿宗这一生太过顺遂，年少之时便被立为太子，高祖驾崩，留下的是一个吏治清明的太平盛世。
他娶的妻子更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即便先皇后体弱，生下凤曦禾之后便再无法生育，睿宗都不觉得这有何不妥之处。
女儿也可以继承他的皇位，大越朝开国皇帝便是女子，这并无不妥。
而这一切的平衡，从凤曦禾中毒那日起便被打破了。
睿宗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谋害凤曦禾的只有宗室。
睿宗当时没有找到证据，但一直没有放弃追查这件事情。
凤曦禾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作为帝王他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被人伤害。
伤害了自己掌珠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可是当追查的结果出来的时候，睿宗又一次犹豫了，暗害凤曦禾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当时的礼王，现在的嘉明帝。
礼王是睿宗的兄长，高祖时庶出的皇长子。
年幼之时嘉明帝待睿宗极好，更是曾在围猎之时救睿宗于虎口之下，更是在睿宗登基之后表现帝都十分忠诚。
睿宗不相信这些证据，他觉得这是有人在栽赃，他命人继续追查。
可随后的事情便开始不可控起来。
睿宗的人不仅查到了礼王谋害皇太女的证据，更是查出了礼王通过礼王妃与其母家叶家暗中勾结，联络朝臣，结成朋党。
睿宗当即震怒，便要即刻宣召内阁议事。
而内阁诸公刚进了御书房，睿宗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人便昏迷了过去。
两日后，睿宗驾崩。
凤曦禾冷静的听着沈天骄的讲述，父皇病逝的始末，她通过青衣卫的渠道，早已知晓。
太医院的医案上写得是气急攻心，回天乏术。
如今再听沈天骄以当事人的角度讲述一遍，许多以前想不通的细节，便串联了起来，但是……
“父皇在内阁诸公刚进御书房之时便吐血昏迷，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礼王的事情的呢？”
凤曦禾问了出来，这是沈天骄讲述的经过之中最不合理的地方。
沈天骄赞许的看了一眼凤曦禾，眼神好像在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思维果然足够敏锐。
“因为彻查你中毒一事，一直都是我在暗中执行的。
我是太女太傅，皇太女离京，我无事可做，这件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件事除了父皇，您可还与别人提及过？”
“还有你母后知晓。你父皇与母后恩爱同心，他有事从不会对你母后隐瞒，这点你也应该了解。”
听到沈天骄提及母后，凤曦禾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我母后呢？先生可知我母后下落？”
沈天骄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了然之色，果然
“你回京是为了你母后，你知道她还活着。”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凤曦禾的心中燃起了一丝期盼，也许先生会知道母后的下落。
这么长时间一直寻找不到，也有可能是她查错了方向。
“先生知道我母后没死，是不是您救了我母后？她现在在哪里？”
凤曦禾的声音多了一抹焦急，她的父皇死了，如今这个世上她只有母后这一个至亲。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母后对她更为重要。
沈天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你母后当时的确没死，她知道你父皇死的蹊跷，便打算诈死脱身，离开京城去寻你。
她安排好了替身，本是让我用马车带她离开皇宫的，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却没有来，然后就在皇宫里失踪了。”
凤曦禾的瞳孔一瞬间收缩，怎么会这样！她的母后竟是在皇宫里失踪的！
不对，这不合理，母后失踪了，秋菊又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呢？
她之前一直认为母后的假死是嘉明帝的阴谋，可是先生却告诉这是母后自己的决定。
可皇宫禁卫森严，父皇刚刚过世，余威还在，母后也不是个没有手段我无知妇人，皇宫理应还在母后的掌控之中。
母后又怎么会皇宫中失踪呢？
她内心一时之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流露出了一副哀伤之色，泫然欲泣的说道：
“我现在只想找到母后，可是我寻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
沈天骄叹了一口气，怜爱的目光看向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
“小殿下，我与你母后是至交，这些年我也没有放弃寻找她的下落，可以说盛京城都被我翻遍了，也依然一无所获。
你若想暗中查找真的太难了。”
“那先生可查过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你是怀疑你母后在永宁侯府中？”
沈天骄摩挲了一下手指，思考了片刻，
“永宁侯是嘉明帝的亲信，若是你母后的失踪与嘉明帝有关，的确有可能是永宁侯负责看管你母后。
只是永宁侯掌管禁军与兵部，他的府邸一向守卫森严。
你父皇驾崩之后，我手中能够调动的势力已经不多了，他的府邸我也想要查一查，可是我的人进不去。”
顿了顿，沈天骄又继续说道：
“殿下回来只是为了你母后吗？”
凤曦禾抿了抿唇，肯定的说出了一个“是”字。
“你就没想过，将那个位子夺回来吗？”
凤曦禾断然开口
“先生，我并无此意，我只想找到我母后，带她离开盛京，隐居世外，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那个位置是要流血的，我父皇的血已经留在那个位置上，我不想再沾染更多的鲜血。”
“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殿下，那本来就是你的位子，你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先生您教过我的，为君者当以百姓为重，以社稷为重。
我若要争，又会死多少人？
皇位不稳，南疆北疆诸国也会趁机发动战乱，到时候我大越又要有多少将士战死边关，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所以先生，我不能，也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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