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琴在柔软温暖的床上醒来，她睁开眼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床单上。
房间里滚来一个生活机器人，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
安琴喝着牛奶，慢慢回忆起昨天的经过。
她救了一个小孩，受伤进治疗舱修养，醒来就到了这地方。这里不是医院，她身上穿的睡衣轻暖贴肤，材质和廉价的化学合成布料感触完全不同。
她点点生活机器人的脑壳：“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虽然心中早有预备，但看到希珀时，安琴仍感到一丝古怪。
眼前的俊美男子昨日才见面，她却觉得像是见到了老熟人。
“您好。”希珀用了敬语。
安琴感到一丝别扭：“您好。”
安琴认真看着希珀，他外表相当俊美，像是计算数据一点点调出来的，找不到一丝瑕疵。
希珀温和地对她说：“您身上的伤势已经治好了，酬金已经发送到您的账户，再次感谢您救下我弟弟。”
安琴轻轻点头，她收下酬金是应该的。
“这栋大楼是你的产业？”安琴现在待的地方是高级商务大楼，她昨晚住的顶层是住房。
“这是菲尔泽尼亚家族的产业。”希珀递给安琴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
“有问题可以联系我。”这是委婉的逐客令。
安琴本就不欲多待，只是这次她没立刻动身。
她盯着男人看了10秒，这10秒中没人动，没人眨眼，也没人移开视线。
浅色的瞳仁深深看着对方，犹如深海里游进条琉璃鱼。
“再会。”安琴干脆利落地起身，朝身后挥手。
她走后，留在原地的男人很长时间没有离开。
希珀背后窗户打开，冷风卷起窗帘狂舞，舞会中闯来不恰当的客人，一只鸟儿落到地板上，它哀哀鸣叫，伸出自己被折断的那条腿。
希珀湛蓝色的眼睛犹如无际的大海，此时却划过无机质的冷光，他看到受伤的鸟雀飞到屋内，手掌盖上它的翅膀。
不到三秒钟，鸟雀便没了呼吸。
“真是……弱小又顽强的生命。”他低声自语。
骤然得到一大笔钱，安琴却没想好怎么用。
她打开自己的终端，发现不少消息。
有几条是要她去打工的——安琴拒绝，她现在不缺钱了。
有学校发出的处分，停学一月，给受害者道歉——安琴直接划掉。
还有几条老熟人的消息，“安琴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安琴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熟悉的脸蛋，她回复道：“你们现在在哪儿？”
下区，伊始娜街，23号。
从联邦上区的学院城到下区的伊始娜街花了安琴四个小时，途中风景从摩天高楼过渡到红瓦平屋。
伊始娜街的房屋全是红瓦红砖砌成，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是白色，街道涂着蓝色的颜料，远远望去有肃穆庄严的美感。
这是个上区记者爱拍照，上区歌手爱拍mv，上区贵客爱旅游的地方。
但当他们真的踏足伊始娜街，又会震怒与它的破旧、肮脏、腐烂，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
安琴有三个老熟人，正在伊始娜街的一个小饭店等她。
她走进沉闷的饭店，与一个绿头发的女孩儿对视。
“好久不见。”安琴随口说了句开场白。
“好久不见，大小姐。”绿头发的女孩儿脸颊瘦得凹下去，只有一双眼睛愈发大而明亮。
听到“大小姐”这个称谓，安琴嗤笑一声，随后拿起菜单给自己点菜。
无论伊笙他们究竟有什么要紧忙，她得先填饱肚子。
下区的小餐馆也是自助点餐，安琴选了一份龙虾饭，结账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个餐桌的账单还是0.
她看一眼玻璃窗，伊笙的眼睛紧紧盯着菜单，全脸的肌肉都写着“饥饿”。
安琴手一顿，她知道伊笙要找她帮什么忙了。
菜很快上桌，这家店是手工做饭，口感还不错。伊笙本来看着吃饭的安琴努力咽口水掩饰自己，但不久后自己面前也摆了一盘龙虾饭。
她惊异地睁大眼睛，看了安琴一眼，扒拉勺子大口吃饭。
从她的姿势来看，安琴知道她却是饿极了，只怕两天没吃东西了。
但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总会吃完东西再道谢，比如伊笙。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一定得帮帮凯恩他们。”伊笙说，她带着安琴走到一个破旧的旅舍，那里有伊笙的两个同伴，一个腿断了，另一个正抱着他给他唱歌。
“我们16岁辍学离开福利院后一直到处打工谋生，但前些日子凯恩的腿被人开车撞了，那辆车撞人后立即跑了，我们没要到一分钱赔偿，打工攒的钱付了一天治疗费就一分不剩了……现在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伊笙声音越来越小：“你在上区学校读书，同学也是很厉害的人，你能帮帮我们吗……”
安琴沉默地看着眼前拥挤的三人，房间实在太小，她只能站在门边上。
就在伊笙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听到安琴说：“终端拿出来。”
“您收到一笔新的转账。”
伊笙呆呆地看着终端上的转账信息，张大嘴巴：“你你你真真真的给我们钱。”
安琴没兴趣再发表感言或者听她发表感言，两脚翻转退出拥挤的小空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清醒。
“为什么？”伊笙追上来，不死心地问。
安琴随口道：“心情好吧。”
这是谎言，安琴心情并不好，尤其是看到3平方的空间挤了三个人，蟑螂老鼠在地上乱爬，病人的眼睛空洞麻木，叫嚣着绝望的那一刻。
那一刻，某种感觉清晰地裹住她。
肮脏、贫穷、麻木、绝望、可怜又可恨，一生在泥潭里翻滚的下区人的宿命，只有极少部分又有头脑又有毅力的人才能摆脱。
安琴在福利院里不受欢迎，因为她是那年福利院唯一一个考入学院城的人，在福利院那些孩子中，学院城在上区，安琴以后会变成上区人。
而在学院城，安琴入读的高中全是上等人，他们平日里把安琴视作异类，无论她取得多么耀眼的成绩，都摆脱不了“下区人”的标签。
焦躁，乃至愤怒，此刻爬满安琴的神经，她一直努力平静自持，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冷静。
光端上传来新消息，学校通知她明天去开会，商量对她的处分。
去开tm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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