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愁眉苦脸？”李凡叼着一根刚刚采来的凤簪叶，拍拍叶辉的肩膀，半眯着眼睛随口问道。
叶辉用手指小心地平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闷声不语，仰头望天。
一棵参天大树下，姊妹斗剑，你来我往。
柳伊思挑开邱悦的弯月剑光，左脚快速踢她肋下，趁其闪躲之际轻松将之缴械。
看着狼狈的邱悦，柳伊思笑盈盈地问道：“师妹，愿赌服输，快与我讲讲你俩的事。”
此言一出，看似出神的叶辉嘴角一抽，也开始侧耳倾听。
自潜渊岛诸事以来已近一月，李凡与邱悦虽彼此袒露心迹，但却仅仅止步于此，更无再多亲密举动。
叶辉与柳伊思从红岩岛上休假归来，得知二人私定终身，又惊又喜，常常追问细节，始终一无所获。而柳伊思对此尤其心痒，时不时从他们口中套话，搞得二位尴尬不已。
原来李凡自表白之后每每见到邱悦，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诉说，仿若中了幻术一般，连他自己也对此十分无奈。
这些天来，李凡暂得清闲，许多陈旧往事再度于他心间徘徊，无论是神秘莫测的宗师之主，还是周清如、阮梦升二女的纠缠瓜葛，更别提古神宫、古今宗等一系列派系纠纷，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好暂且放下与邱悦的感情。
听了师姐不怀好意的挑拨，邱悦后退一步，回头偷偷瞅了一眼靠在树旁的李凡，撇撇嘴对柳伊思道：“我与师弟约定，等古今宗复成气候之时，再论他事。”
她一把夺过柳伊思手中的第二把长剑，坏笑道：“莫单谈我，你和叶师兄呢？”
正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叶辉听到话题竟来到自己身上，冲李凡使个眼色道：“师弟，我从红岩岛搞到一坛好酒，咱们去屋里美美品尝一番。”
李凡正在极度舒服之时，本不想动弹，又见邱悦与柳伊思一边开始窃窃私语，一边似有似无地看向这里，顿觉不妙，应和道：“甚好。”
来到洞府之中，叶辉轻抚储物戒指，取出一个黑黝黝的酒坛，端重地放在石桌上，招呼李凡坐下，又为他倒上一杯，这才舒了口气，略微轻松道：“师弟，真有你的，在那种鬼地方不仅全身而退，还俘获了邱师妹芳心，佩服佩服。”
李凡摆摆手道：“唉，你看我表面上春风得意无忧无虑，实则还有许多愁人的麻烦哩。”
见他边说边拿出一只卷轴，叶辉好奇地凑了过去，却见其上记录着李凡的名字与少许半真半假的资料，听其解释道：“有人盯上我了，已派过杀手。”
说完，李凡用灵力注入宣纸之中，只见“远东商会”四个大字隐隐浮现，颇具神采。
叶辉神情严肃地看着师弟收起卷轴，分析道：“那远东商会乃是东洲大势力，在东海群岛设有分舵，这……”
“尽管放心，我自有分寸。”李凡打断叶辉，自信一笑，瞳孔闪过一丝杀意，转而问他道：“师兄似乎也有烦恼，不知究竟如何？”
闻言，叶辉的眼神登时黯淡下来，从靴中抽出适才把玩的匕首，叹气道：“这段日子，我用它比使剑还多。”
李凡见他郁闷，关心地问叶辉道：“那岛上的日子想必很不好过，师兄尽管叙来，权当排解而已。我若能相帮，一定全力以赴。”
又倒了一杯酒，叶辉轻碰李凡放在桌上瓷杯的杯沿，哼道：“也好……嘿嘿，听我讲，除妖军可不是我等剑修该待的地方。那些畜生疯狂起来毫无章法，纵你剑法再精妙，也很难以巧取胜，非以力斩之不可。这匕首……该死，酒里怎么有沙子？”
其实李凡刚刚早就品出酒中异常，但他暗地里使了个恶作剧的心眼，辍杯不饮，却让叶辉也上了当。
“师兄，我听闻这种陈年老酒都得先筛过一遍，再温上一温，方才能饮。”
叶辉狠狠地呸了呸，恶狠狠地摇头道：“算了，师弟你请自便，我回去定找那人好好算账，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我讲到哪了？”
“这把匕首。”
“嗯。胡前辈教我们斩妖诸法，便以此刀为纲，展开分解。干净利落的杀技，虽不如剑法高深莫测，但在那血腥战场着实管用。我们几个先上了三天的理论课，专讲各妖弱点特征，紧接着就是实战，连轴转至近日方有空闲，可谓苦不堪言。”叶辉倒出一点酒洒在匕首血槽上，漫不经心地涂抹着，语气复杂。
待那匕首锋芒如新，李凡方才点头道：“随遇而安，确该如此。剑法繁复，在那生死相搏之地未必实用。”
他同时又在心里嘀咕道：“不知道神风剑法到了红岩岛表现如何。”
见李凡面露少许疑惑，叶辉放下刀柄，又抓起一壶新酒，耸肩道：“师弟定有不解之处。我来东海群岛更早，当时也对这些情况一头雾水。”
李凡端坐道：“师兄还请详谈。”
“东海群雄，关系错综复杂；然共有一敌，便是那极东群妖。”叶辉莫名打个寒战，续道：“过去，诸妖于群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逼得人心惶惶，大家无不对其恨得咬牙切齿。”
“威压之下，总有异士。胡志邦、张泗、王启璋三人结义成伍，各自发展，以‘驱妖保岛’为号，吸引了一批豪杰。即使多为散修，这批人空前团结，生生将恶妖杀回极东老家，并以红岩岛为据点，成立除妖军。”
“功成名就之后，最易得意忘形。妖乱渐息，军心涣散，陆续有人退出。恰在那年黑鹭大会，前线防守空虚，众妖随一新晋妖皇突然袭击红岩岛，当场斩杀留守的王启璋等人……听说若不是秦子荣算出有变，胡、张两位前辈还蒙在鼓里。”
讲到这里，叶辉略有动容，补充道：“彼时我尚未来此，并未亲身体会；但失去战友之痛，我能感同身受。”
听出了叶辉的言外之意，李凡知道不便插嘴，只见他揉了揉蓬乱的头发，继续道：“自那以后，在东海妖皇的领导下，一众妖兽仿佛有了灵智，周期性侵扰红岩岛前线，屡杀不止，且隐隐有扩大战线的趋势。张泗领了一批人往北而行，一方面建立新根据地，一方面为王启璋前辈修墓立碑……其岛名为空云。”
言而至此，红岩军的前世今生与大致轮廓在李凡脑海中逐渐清晰，他点点头，崇敬道：“难怪我行走东海，见过千奇百怪的人，没有一个不尊仰胡前辈与红岩岛的。师兄仗义，无愧于古今宗的义气。”
被师弟恭维一句，叶辉稍稍受用，应答道：“我自问心无愧，可红岩岛目前军心涣散，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那妖晶而来，属实荒唐！最近东海妖皇按兵不动，屡派具有灵智的妖探四下侦察，显然要有大动作……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若是连大成修士都无能为力，咱们这些小角色也帮不上什么忙。”李凡见叶辉沮丧，劝解道：“大家万众一心，它妖兽怎敢兴风作浪？”
“万众一心？至少在东海不可能。”叶辉摇摇头，又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李凡，假怒道：“再说，谁是小角色？我原以为自己突破筑基后期已是神速，可某人不声不响突破炼丹，这修炼速度饶是大宗的精英弟子见了都得礼让三分。藏拙如斯，师弟着实厉害。”
李凡抱拳笑道：“我侥幸得了些机缘，方而至此；若单论剑法造诣，也不见得强到哪去。”
见李凡在剑法上谦虚，叶辉呛了口酒，攥紧拳头抑制住打人的冲动，骂道：“后天黑鹭大会，你不取前十，休来见我这个师兄。”
李凡一脸无奈，无言以对，闷头饮酒。
师兄弟畅饮不谈，邱悦与柳伊思在岸边互换心思，后者恨恨地扫了眼洞府的方向，嘟嘴道：“师弟还算好，那傻子连块石头都不如。”
邱悦捂嘴笑了笑，又叹口气道：“咱们几人是亡宗之徒，更有古神宫追杀在后，哪还要强求这么多呢？自潜渊岛上险些丧命之后，我只珍惜眼下所有，不想其他烦恼。”
海风拂过，带来丁香与醋栗的气息。柳伊思嗅了嗅，喃喃道：“北洲人的船。师妹，你说这香水味道好不好闻？”
邱悦不懂胭脂之事，也装模做样使劲抽了抽鼻子，小声道：“有么？”
她刻意没用灵力强化感官，只能感觉到咸咸的空气与淡淡的腐朽气息。
二人沉默许久，果然一艘扬着白狼旗帜的大船从海平面缓缓探出。
柳伊思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道：“修真界太大了。有多少故事，是我没听过的呢？”
邱悦没听清师姐的感慨，分辨道：“是往黑鹭岛的，我还以为这大会只有东海群岛人参加。不会御空，应该是一批筑基修士。”
她们各说各话，倒也和谐。
李凡走来，顺着柳伊思迷离的眼神望去，看到那艘威风凛凛的大帆，好奇地张望过去，乍一眼便在高高的桅杆上看到一个身着深蓝色长礼服的男人，不由赞道：“北洲人士，别有一番气质。想当初邓丞前辈金发蓝瞳，一手空间术法运用得出神入化，在我心目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帅气。”
柳伊思忧心道：“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是否顺利抵达冰清宫？”
李凡安慰道：“师姐无须担心。近来古神宫鲜有行动，待黑鹭大会过后，我们一路向北，与大部队会合。”
一旁的叶辉也插嘴道：“此言极是，好歹是绝世高手组织的盛会，必有百般好处。白白错过，岂不可惜？”
柳伊思不搭理叶辉，故意把头扭过去，与邱悦道：“幸好咱们剑修可以御剑，不然还得找船。”
叶辉不知怎么惹到柳伊思，悻悻退到一边。
后日天晴，四人整装待发。
李凡炼丹修为稳固下来，便独自御空，另外三人踏剑而飞，一齐往黑鹭岛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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