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仙山上连着下了几天雨,道路泥泞湿滑。
客栈一连好几天没有生意,惠惠子,熊可可,牛掌柜和我,坐在屋檐下闲聊,
牛掌柜说我的性格比较冷淡,甚至有些阴暗,不愿意与别人有过多的交流,平时独来独往。
他说:“你这样的人很适合继承王位,却不适合打天下。”
我反问他:“你有王位?”
他噎住了,“嗯……”地拖长了音,随即摆摆手:“没有。散了散了,都干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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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我面前的,有二条路。
我选择了其中一条,却以为没走的那条路上,一定开满了鲜花。
金乌那两支神箭贯穿双目之后,我或许就已经瞎了,也或许……是死了。
我穿越了时空,以子不语的身份,去亲身经历她的生活。
可我依然有我自己的意志。
天下王朝,皆以弱亡;唯有龙族,是以强亡。
子不语,她是在龙族建国并且复兴之后,被她从未有过一丝怀疑的龙族旧臣所害。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天的谋划,她被封印到了凡间的慕仙山中。
她的军队被封印在了万神殿。
我想选择一条不同的路,改写那个早已知晓的结局。
大概是我知道她的结局,并不美好,我一直没有和龙族走的太近,也不重用龙祖那些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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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立为国后,率军直指煌炎神族。麾下将士皆身经百战,起初势如破竹,几场大胜冲昏了头脑。我以为很快就能扫平此地。
我说:“煌炎神族这个破房子,我们只要往门上踹一脚,马上就会倒塌。”
神族国战,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不敢相信眼前的震撼场景。
目之所及,山河城池全化为尘,只剩一片炽热灼目的虚无,闪电纵横,雷鸣不断。
两军在其中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绞杀,我的先锋将乘风灵兽从我身侧冲出,一闪千里,枪尖掠过之处,敌阵兵将如草芥般倒下……
擒敌先擒王,我亲率精锐突入敌国腹地,欲直取皇帝、逼其投降。
很快就迎来了第一场失败,接着第二场……
连着三个月过去了,全是败仗,我的军队被切割成数段,各自为战,伤亡惨重。
如今退不甘心,战又乏力。
我立在残破的军帐前,望着远处依旧翻涌的雷火,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
这座“破房子”,恐怕要先压垮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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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情况下,神兵神将无需饮食。可如今是战争,他们在战场上厮杀整日,灵力几近枯竭,若不尽快以灵食补充,次日便连刀都提不起。
这就像刀剑,不用就永远不缺;可若天天在砍、在崩、在断……就必须源源不断地锻造、补充。
缺兵,缺灵兽,缺粮,缺甲胄,缺兵器……开战数月,我什么都缺。
军需官被我下令吊死在辕门上,尸身悬在那里,以儆效尤。
我对剩下的人说:“再征不回粮,这就是下场。”
他带着几百人四处征粮,只拉回三车灵粮,还不够征粮队自己吃一天。
而我麾下,是几万张要吃饭的嘴。
新任的征粮官跪在我脚下,浑身发抖:“各地的村子实在是……没有粮食了。”
“他们一定藏起来了。”我的声音冷了下去,“找一户人家,烧了。让他们知道……粮和命,只能留一样。”
战争是不道德的,现在已经无法停下来了,我只能说,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
某种程度来说,每一个人都受到了伤害。
我从来没想过该如何治理一个国家,我以为当皇帝,谁不会呢。
在我英明的领导下,本就水深火热的百姓们,终于过上了雪上加霜的生活。
在一个充满了忧伤的夜晚。我走出大帐,忽然想起从军第一天,我也曾跟着一位长官去征粮。他骂我没用,骂我征不回粮食。
那时我觉得他们抢光整个村子,连牲口都不如。
原来,他就是被我这样的人逼的。
我成了我最痛恨的那种人。
我连牲口都不如。
——
在神族联盟为将时,我从未为军费发愁。缺多少,便向九天玄女开口;她给多少,我便办多少事。
自立为国之后,一切军费都需自己在封地内征敛,还要按疆域面积每月向神族联盟缴纳贡赋。若不交,便得不到承认,我的土地就成了“无主之地”,谁都能来抢。
即便得到承认,也仍会有人来夺。只要他们能找到一个“正当”的战争理由。
比如我向煌炎神族开战,理由是“归还我龙族故土”。他们当然不会还,更何况,他们已与沧溟神族联姻。
如今,两国共来伐我,让我腹背受敌。
到这时,我才真正明白“联姻”二字的重量。
——
般若死了。
她只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并非一国公主。娶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利益。
在神族一夫一妻的体制下,为了君王的体面,她也必须死,若休了她,任她改嫁他人,岂不等于昭告天下,皇帝的妻子,别的男人也可以睡?
我本该娶她的。
也许我救不了整个龙族,也许我当不了一国之君,但我至少……能救下她。
我没有那么做。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如今后悔也晚了。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
我开始渴望死亡,并幻想着是不是我死了,就能从这个时空中出去,回到我原来的时空里。
——
我深深陷进战争的泥沼里,气急败坏。
战争不是你想赢,就一定能赢的。
我带出的两万兵将,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七百余人,被煌炎神族重兵团团围困。突围无望,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是九天玄女救了我。
身为神族联盟统帅,她虽不能直接干预神国之间的内战,却发动了与魔族的决战,命令所有神国君主亲率精锐参战。
煌炎神族的精锐撤走的当晚,我就发起了突围,最后,带着二百多人杀了出来。
逃到了神龙关,却见前方早已列开一队兵马,严阵以待,挡住了去路。
阵中走出一名神将,身形魁梧,骑三头雷兽,一身银甲灼灼,手中三叉戟寒光流转,正是我当年捉了又放的敌将之一。
他投奔煌炎神族后,被派来镇守此关。
只是当年我只图个“仁德”的虚名,很多放走的败将都没有记住名字。
他从雷兽背上跃下,向我抱拳一礼:“子不语,当年你对我有恩。”
我以为是他要放我走,也从灵兽上跳下,却想不起他的名字,“过去很久的事了,我都忘了。”
“但我不能忘。”他说着,挥手令军阵向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
我刚走过去,身后的阵势却骤然合拢,将我带来的兵将全部拦在了关内。
“你这是……?”
“我只送你出关。”
他命城上士卒打开关门,将我独自送至门外。
我心里想,他只能放我一个,也算是仗义,只是我对不起我的兵将,等我东山再起,再为你们报仇吧。
出关后,我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灵兽铁蹄踏地之声,震得尘土飞扬。
烟尘中,他竟又率兵追了上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勒住雷兽,声音低而清晰:“你放我一次,我也放了你一次……”
他回头对部下喝道:“这功劳全算我的……你们在一旁看着便是!”
兵将们骂骂咧咧退至远处。
他又说:“我的父母、兄弟、妻子,皆在煌炎神族手中。”
我点了点头。“我懂。”
手中的五刃刀骤然扬起,一道刺目白光裂空而出,数十里时空仿佛被无形巨力撕扯,生生斩作五块错落的断层。
那些远远观望的兵将骇然再退,直至数十里外。
一场死战……几个时辰后,我在烟尘中遁逃了。
我没想到我能赢,我以为我是必死的。
我早已疲惫不堪,灵力几近枯竭,功法虽仍华丽夺目,却已支撑不了太久。
最终,我的五刃刀断了四刃,仅存一刃,贯入他的胸膛。
他踉跄后退,银甲寸裂,倒地而亡。
他临死前,他说,他叫相英。现出原形,是一条九头蛇,消散为尘。
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他放了我,他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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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回自己的国土后,我将所有疆域变卖给了邻国,换成了可调遣的兵将。
其中也包括最初获得的那两座封城,那曾是我的起点。
人总是会对第一次拥有的东西,怀有特殊的感情。
在签下契约、交出城印的那天傍晚,我独自一人走进了空荡的城门。
长街寂静,灯火零星。我在城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依然是个国君,却没有一寸土地。
随后我率军前往九天玄女帐下,与其他神国一样,随她出征,与魔族决战。
她见到我,只是笑了笑:
“战争里没有对错,只有冷血的计算。”
她将我带来的那支东拼西凑的军队分散编入其他队伍,只把我一人留在身边,做她的帐前将。
统帅百万大军,除了运筹帷幄的智谋以外,九天玄女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无穷的精力,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魄力。她的体力、精神、每一寸神经,每时每刻都在透支,数条战线的重量,都压在她一人肩上。
神魔决战持续了三年。
没有想象中恢弘的奇袭,没有传奇般的转折……
有的只是意志与意志的碾压,生存与死亡的拉锯。
那是一场最原始、最野蛮的混战,谁兵多,谁活下去的希望,就大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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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陪九天玄女巡视战线。
“子不语,你记好了。”她说,“帝国出征,并不只是武力征服,还有殖民,在夺来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这土地才真正是你的。”
我点了点头,“嗯。”
她笑了笑,“你什么都没听懂。”
种族可以强化帝国。除去飞升的人族和妖族,天生的神族有十多个种族,龙族是最优之一,他们天生有荣誉感和使命感,他们可以统治,可以决定……而那些低等族类,只能接受命令,服务,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很容易就背叛你。
夜风卷过她的衣袂,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你是龙族。你要有一支纯粹由龙族组成的军队。”
从那之后,我开始收编龙族。
魔族败退后,我率领这支重铸的龙族大军,开启了复国征途。
面对数倍于我的强敌,我在阵前高呼,“不是龙族惧怕死亡,而是死亡惧怕龙族。一步也不许后退,为了龙族,前进。”
我的军队果断,冷酷,高效,他们就是死亡的化身。
踏着尸山血河征服了数个神国,我帮助凤族建国,又收了数个附属的神族。
如果不是九天玄女拦住我,我会一直吞下去。
每征服一地,我便将土地分封给有功将士。他们接来妻儿亲族,在那片土地上生根,成为新的主人。
我灭了煌炎神族夺回了龙族的故土,又吞了沧溟神族的国土……
攻入煌炎神族皇宫那日,四下静得出奇。
我带着兵马缓缓来到正殿前。
殿门外,只有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双手紧握一柄短剑。
她抬起头,声音发颤,却一字一字说道:
“我不怕你。”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般若的女儿,她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我笑了笑,“我怕你。”
随后我率军离去,并严令全军,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伤害败国王族兵将的家眷。
龙祖后来摇头说我这是养虎为患。
我说:“神有神的尊严。”
全部平定后,龙族十圣为我筹备了隆重的加冕大典。
典礼前夜,我独自约见了龙祖。
他如约而至,一身绛紫礼服,背脊笔挺,白发一丝不苟,在烛光下静立如一尊古像。
我望着他,心中不由一软。
“我很难和你解释,”我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其实,我不是子不语。”
龙祖神色未动,只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起身,从案上执起早已备好的玉杯,斟满酒,双手递到他面前:
“这杯酒,你必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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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虚空之中,九颗燃烧的火球缓缓浮现,急速旋转着,火焰交织出一道道炽烈的轨迹,瞬间在空中勾勒出一座金色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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