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薇手指便开始揪麻花一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到赵静鼓励的眼神，最终还是说了。她通红着脸道：“娘，我，我也想上台领奖。而且，我发现我要是考了第一名，其他同学也还是能拿奖。所以，我，我心里有些难受。娘，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方素薇班上的第一名是满分，以方素薇的实力，她肯定能拿满分，所以方素薇如果得第一名，也只是多了一个并列第一，并没有影响其他同学拿奖。
赵静拉住方素薇的手笑道：“当然没有不好。你这样想都是人之常情。而且你能这样把心里话告诉娘，娘很高兴。你是不是没想到今天的颁奖典礼是这样的？”
方素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赵静看到方素薇的成绩，其实第一反应也是可惜方素薇不能去体会上台领奖的感受。这种人生体验真的非常难得。离开了部队子弟小学，以后都不一定有这种经历。果然，今天上午颁奖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方素薇的失落。在那种激情澎湃的场景下，哪个孩子不想上台享受那种高光时刻呢。
“所以，有时候你放弃的东西并不一定是你表面看到的，可能还有更多的东西。现在你还小，这样的机会还不会特别影响你。今年你不能上台领奖，下半年你还有机会。但是如果以后你去读大学，去参加工作，你放弃的机会可能会影响你一辈子。而且那种机会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可能再也不会有了。”方素薇这性格太柔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只能教女儿自私一点，更为自己考虑一点。她可真害怕以后方素薇碰到一个好的对象，好的工作，因为心软也让出去了。那可就太亏了。
“当然，你想帮助别人的心，也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不过你还小，你要想的是先把自己变强大，等你长大了，有实力了，你就可以很容易的去帮助别人，而且还不会让你失去机会。现在如果你想帮助别人，你可以跟我和你爹说，我们可以帮你做这件事。”
方素薇听了拼命点头，好像娘的话一下把她内心的疑惑和摇摆点亮了。她很想把奖学金让给同学，可是她也真的好想好想上台领奖啊。她有些难过，有些伤心。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现在，这样的烦恼没有了。
“而且，你已经帮助了你的同学。你做的那本中药图册已经让你很多同学可以自己去采药卖钱了。我们素薇真是非常棒的。”
从房间出来，方素薇又恢复了往常，比平时还要更高兴一点。方青峰见了，私下好奇地问赵静：“你和她说了什么？”
“教她不要让啊。该是她的就得是她的。”
方青峰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你这样教她？这不像你赵校长大公无私的作风啊。”
赵静哼了一句，“我这也是大公无私，换作学校任何一个孩子，我都这样教他。”
两人在房间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声。赵静仔细一听，便道：“是好儿在哭。”
她细一想，便道：“难道是吴姐想拿走好儿的奖学金？”
赵静猜得没错，她和方青峰下楼，便见白桃从外头跑进来，一进来便一脸生气道：“吴婶婶把好儿姐的三千元券拿走了。好儿姐不让，吴婶婶便打了好儿姐。早知道，我应该带着好儿姐去消费合作社一口气把三千元券全花光光。”
赵静听了想叹气，又嘱咐白桃道：“这话在家说说就好了，可别让你吴婶婶听到了。”
“我才不傻呢，我就在家说。”
说完，她便拉着方素薇，要带五子棋出去玩。
“弟弟，咱们出去玩儿。”
五子棋正在院子里晃着脑袋扭来扭去，听到姐姐招呼，立马扑腾着小腿欢快地去拉两个姐姐的手。
“看好弟弟。”赵静嘱咐道。
“知道了，娘。”
两姐妹一走出院子，白桃便压低声音对着方素薇道：“好儿姐姐太可怜了，我们得帮帮她。”
“怎么帮？”方素薇好奇地看着妹妹，她知道妹妹一想主意多。
果然白桃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捂着手掌靠到方素薇耳边耳语了一番。
方素薇听完，想起了上次吴婶婶不让好儿去上学，白桃也是这样一下想到了方法，她若有所思道：“小桃子，你真聪明，这个方法肯定有用。吴婶婶只听孙叔叔的话。这应该就是书里说的擒贼先擒王吧。”
白桃一听这话，一下子蹦了起来，“对对对，就是擒贼先擒王，这真是个好词。姐，是哪本书啊？这书肯定好看，我也要去看。”
两姐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五子棋在路边晃悠。哪知道，没等来孙政委，倒是等来了一群小伙伴。看到这么多哥哥姐姐，五子棋兴奋得手舞足蹈。
大家围在一块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说着奖学金怎么用。还说和村里的同学约好明天要去摘莲蓬。男孩子又说和村里的同学约好了要去河里洗澡。白桃想和他们一块去，但是被男孩子断然拒绝，说她是女孩子。
白桃很不服气，“我是还没长大的女孩子，现在我和男孩子是一样的。”
姜和平道：“不行，反正不能带你去。你要去了，赵校长知道了，我们就都去不成了。”颁奖典礼后，赵静对着学生说了不能去河边玩，要去也一定要有大人带着。
“你们不带我去，我就和我娘说。”
“你！你们看，我都说了，不要和白桃说，说了她肯定也要闹着去。”
姜和平想了想又道：“那我们不去了。”
白桃哼了一句，突然瞥见远处的身影，忙拉着几个平时最听她话的小伙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大家一开始有点懵，但很快一个个小脑袋连连点头。
说好后，孙政委便走了过来。
白桃立马带头上前，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孙叔叔好！”
其他小伙伴赶紧跟上，齐刷刷地喊道：“孙叔叔好！”
孙政委一下子被这热情的孩子们围住了，忍不住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好，好好好！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儿呢？”
白桃眨眨眼，奶声奶气地说：“孙叔叔，今天我们学校发奖学金啦！大家都得了钱，爸爸妈妈都让我们自己管着，我们商量怎么用呢。我们想着用来买笔买本子。叔叔，你和吴婶婶也会让好儿姐姐自己管这笔钱的吧？”
这一问，旁边孩子们纷纷附和：“对呀对呀，孙叔叔，我们都是自己管钱的呢。”
孙政委听说自家女儿也考了第三名，得了三千元券，那是别提多高兴了。再听到这话，他拍着胸脯爽快地答应：“那还用说？当然要让好儿自己管钱啦。她考奖拿的钱，她自己做主。”
说完，便带着一身喜气回了家。没想到闺女倒是比几个儿子读书争气，但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夹着孩子的哭声。
“你还这么小，手里拿这么多钱做什么？哪家孩子不是让父母帮着管钱的？”是吴梅带着怒气的声音。
“人家白桃就是自己管钱的。”好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但神情满是倔强。
“你跟她比什么？她们家双职工，孩子也比我们家少，不缺钱用，又惯孩子。我们家能学他们？你要是这么乱花钱，我们家都不用吃饭了。”吴梅指着孙好气呼呼道。
“反正这钱是我自己挣的。如果我没有得这个奖学金，难道家里就吃不起饭了吗？”
吴梅一听，气得浑身发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抬手就要打人，“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
好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忙侧身躲开。
就在吴梅那巴掌挥出去的一瞬间，夏妈快步上前拦住吴梅的手臂，“哎哟哟，小吴啊，你家就这么一个闺女，怎么舍得打她哦，好儿又不是不懂事的。”
好儿趁机躲到夏妈身后，眼泪还挂在脸上，小小的身子气得直发抖，却仍然抿紧了嘴巴，倔强地不肯低头。
孙政委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一幕，脸色沉了下来，沉声道：“这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三千元券么，至于吗？她自己考试得来的，就让好儿自己管。”
他声音不大，但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梅一听这话，像被针扎了一下，觉得很是没面子，抱着小儿子就进了屋，“你来管这个家吧，我是管不了了。”
说完“哐”的一声摔门进了屋里。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好儿低低的啜泣声。
白桃他们躲在孙家院子门口，透过门缝见到这一幕然后跑开了。
回家的时候方素薇对白桃道：“小桃子，你不能偷偷跑去河里游泳，太危险了。”
白桃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嘟囔道：“我没有想偷偷跑去河里游泳呀。”
方素薇见了，没再说什么，但回到家，就偷偷把这事和赵静说了，“娘，我觉得姜和平他们肯定会去的，然后小桃子也会偷偷跟着去的。他们骗不了小桃子。”
“你做的对，知道把这事告诉大人。小桃子她们这么小，如果偷偷去了河里，没有大人看着，非常危险。”
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方青峰就对着白桃笑道：“明天，我带你们去河里游泳怎么样？”这是赵静和方青峰商量的结果，堵不如疏。
这话一出口，正扒着饭的白桃“哎呀”一声，激动得差点把碗里的饭撒出来，“真的呀？爹你带我们去？”
五子棋坐在椅子上，拿着小汤勺叫唤：“去，去。”
一旁的方素薇则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抬头看赵静：“娘，我也去？”
赵静笑着点点头，“都去吧。你也去松快松快，正好跟着你爹学学游泳，不过一定得有大人在你们才能去。”
“对。”方青峰接过话头，“以后你们都记住，没有大人带着，谁也不许自己偷偷跑去河边，听见没有？”
赵静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要是不听话，以后就不准上学。”
白桃一听这话，咽下一口饭赶紧点头：“一定听话。”上学多好玩啊，她还想继续参加文艺汇演，想挣奖学金呢。
此时，不仅是赵静家在这样教育孩子，整个家属院家里有男孩的几乎都做了同样的叮嘱。
“记住了啊，没有大人带着，就不许去河里。赵校长说了，不听话的，下学期就别想上学了。”
这句话对孩子们来说，简直比“打屁股”更有威慑力。
今年学校发奖学金参加文艺汇演的事，谁不眼热？
明年还有文艺汇演呢，还能上台领奖，还能拿奖金，穿军装，坐军车，去县里吃红烧肉！还可以学口琴练武术。
不能上学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惩罚。
一想到这些，孩子们就拼命点头。
第二天傍晚，十来个军人带着自家孩子往村附近的小河出发。河边地势开阔，水清见底，岸边芦苇轻摆，风吹过带着湿润的凉意。
他们自动分了区域，男娃在一个地方游，女娃在一个地方游。来的女娃都是偏小的。大一些的女孩子是不好意思来的。
其实这个时候能带女孩子来河边游泳的，都是偏疼女儿的。赵静也是这般想的，趁着女儿还小，让她们更无拘无束的体验各种东西。如果能顺便学会游泳也挺好的。
河水经过烈日一整天的暴晒，这会暖呼呼的。一踏入河里，白桃和方素薇都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笑声、呼喊声、溅水声，和着鸟鸣、风声、河水声，交织成了一幅热热闹闹的夏日画卷。
意外的是，去一次之后，军人爸爸们倒是比孩子们还要迷这项活动。
于是，这个暑假里，一到下午不那么热的时候，就能看到一批批军人爸爸们顶着帽子，身后跟着一溜儿小尾巴，浩浩荡荡地往河边走。
孩子们去的多了，根本不会自己偷偷跑去河边，毕竟这项运动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新奇。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桃的皮肤也从嫩白变成了小麦色。方素薇还好一点，不像白桃那样见天的往外跑，不过也黑了一些。赵静看着这样的闺女，反倒挺满意的，因为看起来非常有活力，非常健康。而且她们还小，等长大了再捂白也来得及。这个时候就应该尽情地去享受童年。
等白桃和方素薇学游泳学得如河里的小鱼一般灵活的时候，暑假就悄悄到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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