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凡最后看到的，是嬴覆那双深邃眼眸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以及北方小镇风雪依旧的街景。
紧接着，是熟悉的失重与剥离感。
仿佛灵魂被从一具精心打造的躯壳中强行抽出，穿过无尽的光影与数据流，周遭的一切景象。
破损的土屋、跪地的傅坤与郑芷晴、负手而立的嬴覆、以及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都如同被水浸染的墨画，迅速扭曲模糊，最终坍缩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湮灭在意识的尽头。
死寂冥谷。
仿佛只过了一瞬，又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漂流，张可凡的意识重新锚定。
他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亘古不变的灰蒙天空，以及脚下冰冷坚硬的黑色大地。
他回来了。
从那个风雪交加的北方小镇，回到了这片属于死神的绝对领地。
身上那件属于时代存档的普通黑色风衣，在他意识彻底回归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燃尽，化作点点幽光消散，重新显露出其下那件深邃如血纹路暗藏的死神斗篷。
张可凡没有在意。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脱离前的那一刻，嬴覆收服傅坤与郑芷晴的场景，以及思灾那跨越界限的警示。
“赤星........”张可凡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
在时代存档中经历的种种，与灰界思灾的接触，都让他对这场即将席卷一切的危机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那并非遥远的预言，而是正在步步紧逼的现实。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布局。
时代存档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而他自己，也需要在其中寻找更多对抗终末的可能。
不过，当下还有现实世界的事情需要处理。
张可凡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道细微的空间涟漪荡开，如同水波般扩散。紧接着，一道散发着苍老气息的灵魂体自他身旁缓缓凝聚成形，正是姚清。
回到现实世界的死寂冥谷，姚清的魂体似乎比在存档中更加凝实了几分，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环顾四周这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死寂之地，最终目光落在张可凡身上。
“回来了.......”
姚清的声音带着灵魂特有的空灵回响，“这一次存档，经历倒是丰富。”
张可凡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看向姚清，直接切入正题：“在存档里，你似乎有所领悟？”
在北上列车上，以及后来目睹嬴覆收服臣子的过程中，姚清的魂体一直异常沉默，仿佛在消化着什么。
姚清闻言，虚幻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那笑容中有怀念。
“是啊，有所领悟。”
他轻声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冥谷的灰蒙，看到了遥远的过去，“见到了奶奶，虽然是以那种方式.......也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般鲜活，充满希望。”
姚清顿了顿，灵魂波动微微起伏。
“三百年了，我创建浮生绘，证道半神，挣扎求存，所为的，不过是守护那份记忆中的‘烟火人间’。
但在存档里，亲眼见证历史的风起云涌，感受时代洪流的不可抗拒，我忽然明白，在将‘青神道’传承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张可凡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未来的路，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姚清看向张可凡，眼神变得无比郑重，“陈伶，你，你们拥有着改变格局的潜力，所以，这个世界就拜托你们了。”
姚清郑重开口道。
张可凡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放心好了，我所做的一切本就是为这个世界。”
.......
接下来这一个月，张可凡并没有闲着。
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鬼神道拥有者下落的追查之中。
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以冥谷为中心，向着广袤而破碎的灰界蔓延开去，探寻着任何一丝属于鬼神道的独特波动。。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鬼神道的拥有者仿佛彻底从这个世界蒸发，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无论是活跃的迹象，还是陨落时可能引发的法则震荡，都未曾出现。
张可凡很清楚，鬼神道拥有者即便死亡，其道统也会在未知的时间与地点重新凝聚，择主而复生。
这种诡异的沉寂，反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预示着更猛烈的暗流在深处涌动。
“藏得真深.......”
张可凡低声自语，声音在冥谷中荡开细微的回音。
他并不急躁，猎杀需要耐心，尤其是猎杀同为遗落神道的拥有者。
他相信，只要对方仍在灰界或者这个世界，只要他们还需要活动，就终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就在张可凡于寂静中布网搜寻的同时，灰界另一处，一场堪称奇迹的工程正接近尾声。
那是楼羽的永恒界域。
依托六颗贤者之石提供的近乎无限的能源与物质重构能力，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已然拔地而起。
不，是“腾空”而起！
它并非建立在灰界那破碎不堪的大地上，而是违背常理地悬浮于半空之中，如同一座巍峨的移动城堡，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态，巡弋在灰蒙蒙的天际线之下。
这座天空之城通体似乎采用了反光性能极佳的特殊材料，琉璃般的外墙在灰界源自白焰的黯淡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赤红、幽蓝、灿金、月白.......
各种剔透玲珑的色彩在建筑表面流淌交织，将原本死寂灰暗的夜空渲染得流光溢彩，夜如白昼。
高耸的尖塔、拱形的廊桥、层叠的殿宇，共同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仿佛只应存在于幻想中的画卷。
在这文明严重倒退，科技与美学几乎沦为传说的时代，这样一座悬浮于空中的“夜之城”，其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颠覆性的。
即便是以张可凡的心境，在一次远眺中偶然捕捉到这片悬浮的光之国度时，也不由得微微怔神。
那景象，太过熟悉，又太过遥远。
霓虹闪烁，流光溢彩，秩序井然........
这分明是大灾变之前，那些记载于历史碎片中的人类都市盛景！
在科技倒退的当下，楼羽竟能以一人之力，复刻出如此规模的“永恒”，这何尝不是一种对逝去文明的极致挽歌与宣言？
“人类文明，永不将熄.......”
张可凡的脑海中，莫名闪过这句话语。
楼羽偏执的疯狂背后，确实蕴含着一种对“永恒”的极致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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