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宫内，谢微放下手里的奏报，向后一靠，松了松肩膀，略有疲惫道：“各方事情都安排下去，朕也能喘口气了，这次出征你辛苦了。”
这几日事忙，父子俩难得有时间闲聊。
谢珩站在一旁给他添茶：“辛苦的不是儿臣，而是千万将士和边境百姓。”
谢微嗯了声：“这话倒是不错，阵亡的名单朕已经看过，下发给户部了，他们会处理的，至于边境，减免三年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好好过安稳日子。”
“父皇英明。”
谢微抬眸看他一眼：“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谢珩顿了顿：“昨日听说青州的顾家祖宅已经修缮完成，儿臣想请父皇下旨，命外祖回乡养老。”
“嗯，也是时候了。”谢微叹了声，“至于顾平，就让他留在边境几年吧，朕对他寄予厚望。”
“舅舅也有此意。”
谢珩之前和顾平商量过，北地苦寒，确实不适合养老，他也有意送父母回青州。
谢微感慨道：“青州是个好地方，朕也想去看看。”
谢珩没接话，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等着他。
果然下一刻谢微就道：“这样吧，等新科进士授官完成之后，朕出门巡游一番，由你监国。”
谢珩眉心一跳：“父皇，这个时候出门……怕是不妥。”
谢微眯眼看他：“那就等二老还乡之后，朕去看望泰山泰水，你还能有意见？”
“儿臣不敢，便依父皇所言。”
谢微顿时笑了下：“这还差不多。”
谢珩默默低头，心里门清，父皇早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谢微又翻开几个折子：“这段时日为了新国号的事情，争论不休，朕听得头疼，这天下你打下来的，不如就交给你来定了。”
谢珩接过他递来的折子，垂眸看了几眼，都是群臣选出来的几个呼声高的。
谢微从御座上起身，舒展了下筋骨，轻声道：“明日在答复朕，今日难得清闲些，你先回去吧，朕也歇一歇。”
谢珩将折子放回御案上：“儿臣告退。”
临喜跟在身后送他出万安宫，碰巧看见一名宫女领着御医走过，那个方向是去后宫的。
谢珩脚步微顿：“良妃娘娘身子不适？”
临喜弓着背抬头看去，略有疑惑道：“未曾听说，不过……”
谢珩回眸看他：“不过什么？”
临喜笑了笑：“老奴也是听下头的宫人说的，昨日良妃娘娘和郡主似乎起了点争执，似乎是为了议亲的事，仔细算算，平乐郡主也是年纪了，娘娘关爱，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也情有可原。”
谢珩略颔首，没有多说什么，抬步往前走了。
今日回府时天色尚早，姜清放送走赵粲，从后门处回到清晖院，两人碰巧在门口遇见。
“殿下，今日怎这般早？”姜清见了他总是欣喜的，带着雀跃上前去。
谢珩驻足等他：“今日事少，便早些回来，你做什么去了？”
姜清神秘一笑：“有个朋友来看我，方才刚走呢，我去送他。”
谢珩问：“什么朋友？”
“猜猜看。”
谢珩好整以暇地看他：“不会是状元郎吧？”
姜清打了个响指：“聪明！”
两人牵着手往里走去，姜清说：“明日我还要出门一趟，去见一个人呢。”
一看这模样，就是有话要和他说，谢珩没有急着追问，待跨过门槛后，姜清自己就忍不住了：“殿下怎么不问问我去见谁？”
谢珩理所当然道：“清儿想见谁都行的，这是你的自由，我怎好干涉太多？”
姜清：“……不行，你问我，快点儿！”
谢珩抬了下胳膊，整理好袖子才说：“好吧，那清儿要去见什么人？”
姜清一边倒茶一边说：“探花朗钱汶。”
谢珩指尖一顿，心里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事情。
“赵粲和你说什么了？”
姜清足不出户的，今日又刚见完赵粲，除了他，谢珩想不到别人。
姜清也不做隐瞒：“是平乐郡主的事，我想替她周旋一二。”
谢珩没说话，他接着道：“毕竟女子嫁人可是大事，宁愿不嫁，也不能嫁错，我得去探探钱家的底，他们若是不愿意，何必送郡主去受苦呢？”
谢珩点头：“清儿考虑周全，就怕……她未必愿意。”
姜清问：“你是说平乐郡主？”
“嗯。”
“她喜欢钱汶，我知道，只是心里有所顾虑，这也不是不能解决。”姜清道。
谢珩叹息一声：“我今日在宫里，遇见良妃传了御医，约莫也是为此事闹心。”
姜清眉心略紧：“谢染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则心思细腻如尘，总爱多想，等我探过钱家的底后，他们若是有意，我再去找她聊一聊。”
谢珩没反对，毕竟他也是真心希望谢染可以过得好，从前的那些恩怨纠葛，何必落到她一个女子身上，前尘已了，总要继续生活的。
清水胡同这边，影七送完信件后，就回到了杨家小院，这会儿杨羽还在当值，并未回家，老管家坐在太阳底下昏昏欲睡，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顿时醒过神来，一看是影七顿时想要起身，只是他年纪大了，动作不是很利索，影七连忙道：“王伯坐着吧，要是累了就回屋歇歇，不必管我。”
他虽如此说，王老头还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去厨房里端出新鲜的瓜果送到他面前：“大人猜测小公子这两日会过来，吩咐小人备着呢，正好解暑。”
影七心里暖暖的，连忙招呼他一起坐下：“你也吃，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哎，谢谢小公子。”
吃到一半，影七忽然问道：“我哥这段时日都忙什么呢？”
王老头想了想：“大人平日都去上值，早出晚归的，休沐的时候回去城外骑马顺便钓两条鱼回来，别的倒也没什么。”
影七沉默着点头，看来他哥的日子还是逍遥的嘛，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呢。
吃过瓜果之后，王老头又跨上篮子，要去街上买菜，影七本想和他一起去，他却说天气热，让小公子歇着，他就在门口的巷子里转转，买几个菜回来给他们兄弟俩下酒。
影七也就没跟着去，自个儿躺在屋里，他这屋子许久没住了，却依旧打扫得很干净，想着王伯那颤巍的样子，多半是杨羽自己打扫的，他躺在松软的床上滚了两圈，原来这就是家人的感觉，真好。
杨羽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太阳完全落山了，天色逐渐昏暗，屋里已经点上了油灯。
瞧见人影晃动，便知是影七回来了，不由加快脚步进门去：“小栖。”
“哥！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菜都要凉了。”影七道。
杨羽解释道：“街上遇见几个同僚，聊了几句，怎不先吃，不必等我。”
影七撇撇嘴：“故意来陪哥吃晚饭，我先吃算怎么回事？”
杨羽笑了笑：“好，我净个手就来。”
王老头是从来不肯和他们同桌而食的，自己蹲在厨房里就吃了，眼下只有兄弟俩坐在桌上，还开了一坛酒。
影七道：“你别说，我看王伯颤颤巍巍的，没想到还烧得一手好菜呢，而且炒菜的时候很得心应手呢！”
杨羽笑了笑：“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厨子，后来瘸了腿才被人赶走的。”
影七了然德哦了声，没有细问，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又何必为了满足好奇心去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呢？
杨羽给他倒了一杯酒：“怎么今日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早点回来。”
影七随意道：“给钱汶送信呢，顺道过来。”
杨羽手中动作一顿：“钱汶…… ”
随即笑了下：“他如今可是这清水胡同的红人呢，见一面都不容易。”
影七将竹筷放在他面前的盘子上，闻言道：“是公子和赵公子约他呢，好像是为了……”
话音一顿，杨羽面上的表情淡了几分，不过也只是眨眼间，又是淡然一笑：“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和我们关系不大。”
影七嗯了声：“这倒是。”
吃过饭以后，影七也没急着走，他打算在这儿住一晚再回去，主动揽了刷碗的活儿，等他忙活完出来，听见一阵呜呜咽咽的箫声从屋顶上传来。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影七抬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认出了那是杨羽。
清水胡同的夜市繁华，这段时日更甚，这会儿还有杂耍的喧闹声，不算深夜，倒也称不上吵闹，只是外头的欢声笑语和这幽怨箫声对比起来，总觉得是两个世界。
影七足见一点就上了屋顶，箫声没有停下，一曲过后，杨羽才转身看他，背对着月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怎不去歇息？”
影七提着衣摆坐下：“我来陪哥说说话。”
杨羽跟着坐在他身边，怅然道：“人生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如意的。”
影七抿唇，默默听着。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被那一双灵动的眼睛所吸引，我对她有过利用……所以一直很愧疚，她能得到幸福，我才放心。”
影七抚上他的肩膀：“哥喜欢平乐郡主。”
杨羽没有说话，影七笑了声：“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以理解。”
杨羽敲了下他的脑门：“打趣我？”
影七揉了几下额头：“下手这么重，我是捡来的不成？”
杨羽哼了声：“差不多吧，不然眼光怎么那么差，看上影三那个愣子。”
影七咽了下口水，有些脸红：“好困，我下去睡了，哥也早点休息。”
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杨羽无奈摇头，又看了半晌的月亮才起身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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