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旧金山,空气里有一股湿冷的、混合着海腥和淡淡硝烟味的怪异气息。
从“方舟堡垒”起飞的垂直起降专机,降落在金门大桥以北一处重兵把守的私人机场时,雅各布·哈夫克透过舷窗看到的,不是记忆里色彩明快、洋溢着自由与创新活力的都市,而是一座色调灰暗、戒备森严的巨大堡垒。
街道上,涂着哈夫克集团鹰徽与美利坚太平洋联邦星条旗(经过修改,加入了代表“新秩序”的锁链与齿轮图案)的装甲车在缓慢巡逻。
许多建筑的窗户用胶合板封死,墙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涂鸦——
有的是鼓舞士气的标语,更多则是被粗糙覆盖过的反抗口号残迹。
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在看到身穿制服的人时,会下意识地低头或避开视线。
远处,曾经的地标建筑泛美金字塔的顶端,加装了对空搜索雷达和通讯阵列,像一顶不合时宜的金属帽子。
会晤地点在旧金山要塞区一栋经过加固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内。
会议室宽敞而冰冷,长条桌光可鉴人,墙上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密西西比战线犬牙交错的态势图。
哈夫克在这里见到了罗伯特·K·索恩,这位前德克萨斯州州长、现任美利坚太平洋联邦(GtI更常称之为“西部叛军”,部分盟国的口吻更加恶毒,这里就不放出来了)的总统。
索恩是个典型的老派德州政治人物,身材高大,即使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也掩不住那股牧场主和石油商混合的气质。
“哈夫克先生,欢迎来到自由加利福尼亚!”
索恩的笑容很标准,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和焦虑,“希望旅途顺利。”
“索恩总统,感谢你的接待。”
哈夫克回应得体的笑容,“希望我们今天的会谈,能为‘自由’带来更稳固的基石。”
他特意强调了对方政权宣称的“自由”二字。
简单的寒暄过后,索恩提议共进午餐。
“我知道一家绝佳的烤肉店,4505 meats,虽然他们在旧金山,融合了一些本地花哨玩意儿,但相信我,他们烤牛胸肉的火候和调味,骨子里流的是真正的德州血。”
他拍了拍肚子,“要不是该死的战争和交通,我更想带你去奥斯汀的Franklin barbecue,那才是天堂的滋味。”
哈夫克倒是从善如流。
在严密的车队护送下,他们穿过冷清的街道,来到了唐人街附近这家颇有名气的烤肉店。
店面显然被提前清场并加强了安保,原本应该充满烟火气和欢闹的大堂此刻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以及角落里荷枪实弹的保镖。
巨大的熏烤炉已经熄火,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烈的果木烟熏、烤焦的脂肪和浓郁酱料的香气。
食物很快被端上。
巨大的木质托盘里,堆着切得厚薄均匀、泛着油光和漂亮烟熏环的牛胸肉,旁边是硕大的、裹着厚厚香料和蜜汁的猪肋排,配菜是简单的酸黄瓜、洋葱和松软的白色面包。
索恩总统熟练地用餐刀切下一块牛胸肉,叉起放入口中,眯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叹息。
“这才叫食物,哈夫克先生。能让人忘记前线的泥泞和华盛顿那帮伪君子的嘴脸。”
他喝了一大口冰镇啤酒,“在萨克拉门托的官邸里,厨师总想搞些法国菜或者加州素食,上帝,那简直是对肠胃的折磨。”
哈夫克尝了一口牛胸肉,肉质软嫩多汁,烟熏味深入肌理,表面的脆壳在齿间碎裂,带来丰富的口感。
他点点头:
“确实出色。”
他又尝试了那份被称为“培果裹猪肋排”的菜肴——
巨大的肋排被烤得骨肉将离未离,外面包裹着一层烤得酥脆的培果碎和香料,甜咸交织,油脂丰沛。
“很有创意,味道融合得很好。”
他评价道。
食物暂时缓和了气氛。
但话题很快转向令人头疼的战线。
“密西西比河,现在成了一条血河。”
索恩总统用餐巾擦了擦手,脸色沉了下来,刚才享用美食的愉悦消失无踪,“我们的小伙子们很勇敢,但GtI的炮火和无人机像苍蝇一样多。”
“我们前几天在维克斯堡打光了整整一个旅的技术装备——坦克、步战车、自行火炮。”
“补充的速度跟不上消耗。”
“华盛顿那帮人(指GtI一方的美国联邦政府)像是在用弹药库和我们的人命玩消耗游戏。”
“哈夫克先生,我们需要更多的硬家伙。不仅仅是补充损耗,我们需要能打破僵局的东西。”
哈夫克慢慢咀嚼着一块肉,心中迅速盘算。
索恩说的是实情,但他更清楚这位德州政客的精明和贪婪。
他放下刀叉,拿起水杯。
“索恩总统,我理解前线的困难。哈夫克集团始终是你们最坚定的后盾。”
“关于技术装备的补充,我已经有了方案。”
“我们将在俄勒冈州,波特兰以北,建立一座新的大型全智能化兵工厂。”
“这座工厂将专门生产‘敏捷守护’作战机甲和‘毒蝎’式武装炮艇机。”
“优先供应密西西比战线。”
索恩的眼睛亮了一下。
“敏捷守护”和“毒蝎”都是哈夫克集团提供的、性能远超联邦军原有装备的先进武器,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价值。
他一直想要,只不过德国人、意大利人和日本人疯狂索取,让他只能继续排队。
“此外,”哈夫克继续道,“作为我们友谊和支持的象征,也是提前庆祝……贵国的国庆日,我将以个人名义,赠送二十个营的m142‘海马斯’高机动火箭炮系统及配套弹药。希望能帮助你们更好地‘问候’河对岸的敌人。”
索恩总统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他举起啤酒杯:
“慷慨的支持,哈夫克先生!为了友谊和共同胜利!”
他喝了一口,随即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
“不过,我们的国庆日是3月2日,为了纪念1836年我们伟大的德克萨斯共和国宣告独立。不是7月4日那个联邦的日子。”
哈夫克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尴尬,但瞬间恢复如常:
“当然,3月2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我疏忽了。”
他心中暗自记下这个细节,这些小处的疏忽有时会微妙地影响盟友的心态。
“还有一件事,”索恩总统趁热打铁,身体微微前倾,“旭日帝国派来的那几个师团,在落基山脉一线的表现……只能说差强人意。”
“他们的装备不错,但作战风格太刻板,适应不了我们这里复杂的地形和GtI的游击战术。”
“而且数量也不够,填不满那么长的防线。”
“哈夫克先生,您和东京那边关系密切,能否……向天皇陛下再施压一下?”
“我们需要更多援军,至少再要五个完整的、经验丰富的机械化师团。”
哈夫克心中涌起一阵不耐烦。
旭日帝国的出兵本就颇费周折,国内频繁的士兵征召已经让男性劳动力几乎耗尽,女性大规模进入工厂,成为军工生产的核心劳动力,再要增兵谈何容易。
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倾听和理解的表情。
“我会与东京方面沟通,转达你们的需求和前线的重要性。”
他给出了一个标准的外交辞令,“但你也知道,旭日帝国本土也面临GtI太平洋方向的压力,兵力调动需要全局考量。”
午餐在一种表面融洽、实则各自算计的氛围中结束。
离开餐厅,坐进防弹轿车的后排,哈夫克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坐在他旁边的巴希尔·瓦拉比递过来一瓶水。
“一群贪得无厌的德州牛仔。”
哈夫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愠怒,“给了工厂,给了火箭炮,还想要更多的旭日援军。他们以为东京是我家后院吗?”
巴希尔谨慎地说:
“密西西比战线确实消耗巨大,索恩总统的压力也是真实的。只是他们的治理……”
他摇了摇头,看向车窗外。
车队正驶向旧金山湾区另一座重要城市——
萨克拉门托,加州的首府,也是美利坚太平洋联邦目前事实上的行政中心。
与旧金山类似,萨克拉门托也笼罩在一种紧张的平静之下。
街道宽阔,但车流稀疏。
州议会大厦周围布满了沙袋工事和检查站,屋顶上有狙击手的身影。
商店大部分关闭,仅有的几家开门的也门可罗雀。
墙上贴着宵禁通知(晚上8点至次日凌晨6点)和军事管制条例,违反者将面临“战时特别法庭”的审判。
“看看这里,巴希尔。”
哈夫克指着窗外,“远离密西西比前线上千公里,本该是稳定的大后方,却还在实施军事管制和宵禁。东西海岸的文化差异、白人、拉丁裔、亚裔之间的历史积怨、支持联邦的‘旧美国’思想残留、再加上战争带来的物资配给制和阶级固化……就像一座勉强压抑着的火山。”
他话语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哈夫克集团投入海量资源扶持这个政权,是希望它成为一个稳定可靠的盟友和屏障,而不是一个需要不断输血、内部还动荡不安的泥潭。
“我们创造了一个国家,但它似乎还没学会如何正常呼吸。”
巴希尔低声回应,“情报显示,反抗活动从未停止,从网络攻击到街头破坏,甚至……”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声响打断。
“砰砰砰——!”
是枪声!
清脆的自动武器点射声,来自前方街角!
“敌袭!三点钟方向!保护车辆!”
护卫车队指挥官急促的声音在通讯频道炸响。
哈夫克的座车猛地刹车,司机反应极快地将车拐向旁边一条小巷的入口,试图利用建筑作为掩体。
前后护卫车辆上的哈夫克精锐卫兵和联邦安保人员已经跳下车,依托车门和街道设施,举枪寻找目标并试图还击。
枪声变得更加密集,夹杂着呼喊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哈夫克透过深色的防弹车窗,看到街角那家原本安静的、有着红色雨棚的咖啡馆,此刻正成为交火的中心。
几名穿着便装但动作敏捷的人,以咖啡馆的门窗为掩护,向试图靠近的联邦警察和哈夫克卫兵射击。
而警察和卫兵则依靠装甲车和街垒还击。
流弹“啪啪”地打在哈夫克座车附近的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碎石和火星。
“董事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巴希尔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座椅扶手。
哈夫克脸色铁青,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这不是针对他的伏击,更像是一次偶然遭遇的城市游击战。
但危险性丝毫不减。
“倒车!从后面的街道走!快!”
他对司机吼道。
司机猛打方向盘,性能强悍的防弹轿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快速倒出小巷。
几名卫兵一边向交火方向持续射击压制,一边紧随轿车后撤。
联邦警察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咖啡馆里的袭击者吸引,无暇他顾。
车子疾驰过几个街区,直到枪声被远远抛在身后,车内的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
哈夫克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交火地点,胸口因为肾上腺素和愤怒而微微起伏。
他看到了那个咖啡馆的招牌——
“the daily Grind”。
就在几分钟前,那里或许还有人试图在战争的阴影下享受一杯难得的咖啡。
“看到了吗,巴希尔?”
他的声音冰冷,“这就是他们治理下的‘日常生活’。暗杀、恐袭、街头枪战,然后是集体搜捕和枪决……循环往复。我们给了他们枪炮,他们却连自己后院的安全都搞不定。”
他靠回座椅,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和一种隐约的、对投资可能失败的担忧。
旧金山的烤肉香味似乎还残留在唇齿间,但已经被硝烟和血腥味彻底覆盖。
与索恩总统的会晤,表面达成了协议,但哈夫克清楚,这个盟友的胃口和无能,可能比GtI的炮火更让人头疼。
而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就像那家“每日研磨”咖啡馆一样,外表或许还残留着过去的轮廓,内里却早已被暴力和恐惧彻底渗透、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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