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苑收回视线，转身走到办公椅上坐下，常秋内心里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般地翻涌。
“不好意思，那个——你刚才说你是我的带教老师，要安排什么任务给我吗”常秋不得不用问题来缓解房间里充斥着的尴尬，身子发软，从门口走到办公桌前，差点都要走成顺拐。
时苑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假装很忙的样子来回翻着，实际上她的眼神全都落在了常秋身上，都没注意到自己把文件夹拿倒了。
常秋原本紧张的大气不敢喘，看到时苑拿反文件夹，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时苑发觉到常秋嘴角微微翘起，皱皱眉头。
“你笑什么”
“你——你文件夹拿倒了”常秋使劲压住自己往上翘的嘴角。
时苑反手看了一下倒着的文件夹名字，“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带教老师，同样也是你的——主管，有什么问题找我就行”，边说话边急忙调整了手中的文件夹。
常秋也没再继续笑，而是微微点头“主管好”
望向时苑的眼神再次充满炙热。
时苑缓缓放低捧在胸前的文件夹，看着正在用赤诚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常秋，时苑又急忙把文件夹挡在了自己面前。
“我看你简历上写的之前在校期间去照相馆兼职过摄影师，怎么毕业之后想起来公司上班”时苑故作镇定，像模像样地翻了翻文件夹，眼神不敢再次看向那双仿佛带有引力的眼睛，脑袋差点栽进文件夹里。
常秋似乎放下了包袱，认真地回答道“那顶多算是我的兴趣爱好，终归还是要贴近实际，你说对吧主管”
尾音语调稍微翘起，话语传进时苑耳中，像是有魔力似的，让她反复大脑空白。“死嘴快开口啊，这种时候唯唯诺诺起来了”，时苑心里鞭打了自己一通，面部表情像是嚼了苦蜡一样痛苦，还好被文件夹挡住了。
常秋眨巴眨巴眼睛，心里还有点期待时苑向自己发出的第二个提问。
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座机突然打破暗潮涌动的场面。
“来电话了”常秋小声提醒着时苑。
时苑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眼神坚定地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
常秋这时开始环顾起办公室的环境。
办公室开窗朝南，看起来颇为敞亮。窗边巨大的绿色盆栽装点着这里。皮质黑色办公椅和红木办公桌占了很大的地方，办公桌后面墙贴着纯色的壁纸，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天花板和墙壁的吸音做得很好，细细听都不太能听见什么杂音。一旁的书柜上陈列着几个档案盒和文件夹。侧面靠墙的位置摆着两张舒适的皮质沙发和大理石茶几。角落的咖啡机旁放着两个懒人沙发，还有一个书架，架子上摆着一排仙人球，还有一个透明玻璃的小鱼缸，里面游着几条热带小鱼。
环顾一圈下来，才将视线挪回到时苑身上。
时苑接起电话后，就将座椅转了半下，椅背冲着常秋，幸好电话线足够长。
“哦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准备。”
常秋并没注意听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内容关于什么，只注意到认真工作起来的时苑和平日里的她不一样，有着独特的魅力。
时苑转过椅子，将电话放回原处。抬头看了一眼常秋，又将视线收回，看着电脑屏幕“你告诉我你的电子邮箱，等下我发给你一个文件，你去批改审阅一下，文件下面会有要求的格式”
“啊好，我的电子邮箱是——”
“欸算了，你拿张纸给我写下来吧。”
说着时苑从手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根笔，递给对面的常秋。
常秋点点头，弯下腰把本子摊开在桌上，手自然去接过时苑递给的笔。
指尖触碰到了她的手心，好似一股电流突然袭来，钻进常秋的身体里，常秋赶紧收回了手，笔没拿稳，啪嗒掉在了桌上。
温热的指尖被自己再次感受到，这一刻似乎空气中都弥漫着微妙的电流，时苑身体一软，若是没坐在椅子上，可能早就瘫软倒地了。
常秋红了耳朵，默默拿起桌上的笔，俯身低着眸，一笔一画的写下自己的电子邮箱，本来正常人写下一串数字用不了多久时间，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刚才又意外碰到了她的手，手握着笔都有些颤抖，写下的数字都是弯曲的。
时苑看着常秋长长的睫毛垂落，青筋突出的手腕扯下那张纸，蹭着桌面递到时苑眼下。脸颊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了几分潮红，甚至感到一丝口干舌燥。
常秋调整好自己的躁动，耳根上的红还没褪去，直起身子，抬眼看着椅子上的时苑，她心里的第二人格正催促她做出什么行动，常秋努力克制着，手心攥出了虚汗。
“常秋——”时苑还是没能拗过自己的本能反应，叫出了她的名字。
常秋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喊出来，眨了下眼，一步两步大步走到了椅子旁。一手转过椅子，时苑随着椅子转动，和常秋面对面，
双手撑着座椅两侧，微微俯身，时苑小心却又贪婪地望着常秋的眉眼，炙热的眉眼流露出的是想念，是悸动，是欲望。
半个身形都靠在了时苑的身上，头小心试探地歪在了时苑的肩处。时苑的长发搭散在肩头，常秋使劲闻了一下，还是熟悉的香味。
气息划过她的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时苑的耳畔处。
常秋贴近时苑的侧脸。
时苑身体猛地一抖，随即抬起胳膊用力推开了常秋。
被推开的常秋显然很懵，一脸不解的看着时苑。
“这里是公司，我们还是注意点影响吧，工作上的问题随时来找我。”时苑拽了拽扯开的衣领，转正了椅子，侧对着她。
“时苑你——”常秋抬起手，想要拉回时苑，她感觉一切发生的太快，刚才发生的本就像极了梦境，被时苑的话再次扯回现实。
“叫我主管，在外人看来，我们不熟”时苑表面冷静地说出了这席话，实则内心早就像是被撕裂般痛苦，她知道自己和常秋的那晚在现在看来是无法逾越的坎。
常秋的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住，无法动弹。拧了拧眉头，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
时苑点开一个文档，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敲打几下“你走吧，等下就把文件发给你了”
听到这番话，常秋的后脑如同被棉花包裹的鼓槌，在被布蒙住的鼓上轻轻敲打，模糊而沉重。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嘴巴微张，胸突然闷得喘不过气来“好——”。
带着颤音的回应，让时苑没有办法逞一己之强，眼眸震颤，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呆滞地望着电脑屏幕。
常秋不再期待时苑会再说出什么话，转身冲着办公室门口走去。
待常秋走出办公室，时苑才敢抬头，大喘一口气，自己也明知道这样喘气，会很痛。
时苑看到桌上还摊着刚撕下纸的那个本子，脑子里又浮现出刚才发生的情形。站起身伸手够到常秋落在桌上的本子还有那张纸条。
“她还会回来拿吗，刚才我话说的是不是太重了，如果听到这些的人是我，我都不会回来拿了，恨都恨死了。”坐回椅子上，时苑直接把本子放进了柜里。单手拿着纸条，眼前又浮现出刚刚常秋按着椅子扶手的情景。
“工作要紧，工作！”时苑吼了一声自己。
那晚被酒精染醉，显得丢三落四又冒冒失失，街灯下的倒影落成前方的路，树叶掉落，枝叶发芽，于是秋来。她不该出现在那个房间里，不该存在于那个定格的画面里，那是一个热烈的夏夜，自己的心脏安置点丢在了那个房间里，丢在了一个名叫常秋的人身上。
关上玻璃门，常秋的表情很是凝重。停在门前顿了顿，时苑还是当时那个时苑，工作和生活划分的很清楚，显然自己第一天来公司上班，还没有适应工作状态下的她。
重新调整好呼吸，常秋转身朝着办公区走去。回到办公位的路上，有几个老员工正在聚堆聊着什么，时不时的瞥着常秋。常秋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压住了脸上的凝重，露出一副自然从容的表情。
回到位置上，常秋才发现自己的本子落在了她的办公室，自己本能的反应已经让自己起身准备回办公室去拿本子了，突然脑子里出现了时苑的声音“这里是公司，我们还是注意点影响吧”。
常秋倒吸一口气，扶住椅子重新坐下。边开电脑边在心里反省着自己：常秋啊常秋，怎么就你不懂矜持啊，人家喊你一声，你就要——就要那样，完了吧被人拒绝了吧，你看你现在还有脸见她吗。
自己心里的第二人格总是充当着马后炮的角色。
那个她，存活在那场无法回溯的夜里，再次遇见她，似乎耗尽了一生的情意与氧气，苦涩又绵长，经过一整个炎夏与凉秋。见她时高挑的马尾辫，伴着清新的柑橘味，再见她，淡淡的木质香融在她的脖颈处，自然垂落的长发。
或许存在于她们之间的，隔绝她们的，是比一见钟情迟来的相识，是比眼泪晚来一步的心跳，是错误的时间，不合时宜的季节，无法逾越的阶层关系。
登录邮箱，弹出了时苑发来的邮件。常秋抱着还尚未平复的波涛起伏点进了邮件，这是她的第一份任务，她要保质保量的完成好才能争夺最后留在公司的资格，更何况早上还和更高一层的主管闹了不愉快。
时苑认真地拿笔在一张文件页上划着线，时不时还要敲打几下键盘制作着ppt。
刚才在一片悸动中，突然打进的电话是关于争选部门经理的通知。
这个通知对于时苑来说很是重要，意味着她要与讨厌的催命鬼进行较量，半个月后揭晓部门经理这个职位究竟花落谁家。
时苑已经提前很久就在准备争选经理的材料了。她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喜欢竞争带来的紧迫和刺激的人，这也使原本学习成绩就很优异的她在小学初中高中时期，都是班里的班委会成员。到了大学因为忙着学业和兼职，才没参与班委会和学生会的竞选。
这次关于部门经理的争选，舆论声很广而且很杂，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老员工油嘴滑舌都跑到时苑面前提及此事，时苑一直都是笑脸以对，因为她自己心里明白这些小手段都是那个催命鬼安排的。
太过专注于准备材料，一旁的咖啡机反复温热好几遍，时苑都无动于衷，任由机器嗡嗡作响。
到了午休时间，办公室外的办公区传来阵阵熙攘，员工们成群结队地去前台打卡，有的直接疲惫地趴在桌上休息，有的和旁桌的朋友捧着手机商量定什么外卖，有的则是去楼下公司食堂打饭。
坐在角落的常秋还在斟酌着语句出现的问题进行修改，无心在意时间的流逝。
“嘿！”突然一个女生的声音从常秋身后传来，给常秋吓了一跳，往文档里多敲了两行空格。
常秋转过身，看到是上午那会帮自己找空位的那个女生，深呼一口气“怎么了”
那个女生扎了一个低低的丸子头。戴着一个圆框眼镜，冲着常秋咧嘴笑笑，才发现她戴着一副牙套“午休时间到了，要一起去食堂吗”
常秋听到这里，有点怀疑地向四周望去，周围工位都没什么人了，自己一直在弄文件，忘记了时间。
“那个，食堂好像就在楼下，我早上来的时候还特地留意了。”钢牙妹看着常秋不作答，怕尴尬又继续说道。
常秋眼神瞟向办公室，迟疑了一会“食堂——我就不去了，还没饿，你先去吧”。
钢牙妹好奇地随着常秋的眼神看向办公室，“你在看什么吗”
“没有，你先去吧，我就不去了”常秋收回视线，转过椅子重新开始了工作。
“好吧，那——我先走了”钢牙妹见常秋继续忙着电脑，走向了楼道，同时掏出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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