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没有死，因为女人爱她。
“爱”，这个神奇的词，从女人嘴里说出来，让她怔愣了许久。
她很少感受到什么，但是女人给她的感觉，是那种朦胧的，让她愿意去控制自己的恶念。
于是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她想陪女人生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女人说，当初她也是这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于是她成了个小粘人精，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坐在椅子前，跟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说经书。
有时累了，女人就给肚子里的宝宝，还有她，一起讲故事。
她讲她原来的世界，讲那里虽然有很多的烦恼，但是只要自己努力，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她说那里车水马龙，说那里女孩子可以去天南地北求学，可以成为政务上的一把手，可以成为大夫、夫子、女官。
她说她很想回去。
小宁姝总是见她偷偷哭。
以前那个大大咧咧，温暖明媚的女人，一点一点消瘦下去，像是近冬的花，快要枯萎了一样。
她总觉得，是不是有人下毒了？可是查了很久，都没有。
“宝啊，以后如果娘不在了，你会不会照顾小宝宝？”
“不会。”她生硬地说着，低着头，不想看对方的目光。
她想永远跟女人在一起，而不是自己带着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女人笑起来，抱着她，阳光从她的发梢穿过，周身像是有一层柔和的光。
她喜欢灿烂的阳光。
那年冬天，她决定为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求一个平安符。
“等你生了孩子，我们就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她明明年纪也不大，那双眼睛却异常干净明亮，说话让人格外的心安。
女人摸了摸她的脑袋，为她系上红色的袍子，毛茸茸的。
眼神无比眷恋地看着她，最后笑笑：“好哇，那妈妈等我们家宝贝回来。”
女人说“妈妈”，在她们那里，是母亲的意思，意思一个孩子出生后，最容易发出的声音，最眷恋的词语。
她转身上马车时，看着女人倚靠在朱红暗沉的大门边，那门内似乎有漆黑的恶鬼在缠绕着她。
她心底不舒服，从里面探头喊了一句：“妈妈，等我回来！”
她会带女人离开这里的，也会为女人找到她说的那个世界，哪怕要用尽一生。
马车一点一点远去，大雪上印出深深的车辙痕迹。
西汀州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外面众人看着里面一直没有出手的西汀州，有些疑惑。
小宁姝打猎物的时候，那动作可没含糊过，经常烤了给女人补餐呢。
这还不宰了？
等长大了，那可就不好宰了。
就连宁姝都在看着，画面中的西汀州却依旧沉默着。
忽然一把抓住了车外的绳索。
身形死死稳住。
马车发出剧烈的晃动。
小宁姝被晃得险些摔了，抓住了车窗，才稳住身形。
气还没生出来，就看到一个长得格外漂亮的男人掀开车帘探头进来。
朝着她伸出手去：“你现在去求符，你母亲会死，你确定要走？”
他一开口就拿捏了她的软肋。
可......如果是假的呢？
她可是安排人在母亲身边了。
“我是你的守护神。”他面不改色地撒谎，“从你出生，我就陪着你了。”
小宁姝还是不信。
然后——
他说了几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事儿。
例如：在便宜爹如厕前，将厕所敲松，然后给他下巴豆。
再比如她给同父异母的弟弟演恐怖故事，吓唬他。
诸如此类，都是她的恶行。
最后是她当着小宁姝的面，摇身一变，一条周身散发着黑气的蛇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模样......
外面的宁姝沉默不语，里面的小宁姝惊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去。
对方用尾巴尖缠了一下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
“不是善良的人才有守护神吗？”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西汀州又恢复成原样，看了她一眼：“我不一样，我是专门守护你的。”
“那走吧，快点。”她不磨叽，车直奔宅院而去。
幻境中的西汀州心头隐隐松了一口气。
像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一样。
然而马车驶进了一片朦胧的雾中。
视线模糊，再度清晰起来时，他站在了乱葬岗内。
荒凉凄冷，四下是乌鸦的嘶哑鸣叫，腐臭的尸体味道散发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鲜红的小宁姝。
一股不好的念头从心底升起，他快步上前。
早上那个还朝她微笑的女人，此刻面色泛灰，紧紧握住小宁姝的手，将沾血的新生儿包裹着塞到对方怀里，她还在笑，眼神依旧充满爱。
“宝，不要哭，妈妈只是回家了，你也不想妈妈在这里受委屈对不对？”
小宁姝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死死抱着那个刚刚她剖出来的孩子。
女人说，她难产了，不能让孩子也出事儿，她求她，于是她红着眼，剖开了女人的肚子，将那小小的孩子接了出来，用自己的衣服死死裹着她。
“也挺好的，只是没能陪你们长大，以后就要辛苦宝，带妹妹长大了。”女人摸了摸她白白嫩嫩的小脸，眼中含着泪，笑了一声，“妈妈不喜欢这里，但是喜欢你们。”
“要走了，对不起呀宝，原谅妈妈的自私好不好？”
小宁姝没说话，只是身子在颤抖，手死死地握着她。
“好不好？”
“你先回家吧。”小宁姝抬起头来，弯唇看她，一双眼隐隐有红泛起，“总有一天，我会带妹妹去找你的。”
“你好好赚钱，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记下来，以后我去帮你。”
“好呀，谢、谢谢宝宝啦~”
雪一层一层地落下，盖住女人的身子，血腥味儿也变淡了许多。
小宁姝俯下身，在女人的怀里蹭了蹭，低声道：“妈妈，我要去给你报仇啦。”
她抱着怀中正在啼哭的婴儿，轻轻晃了晃抬手递出丝丝暖意。
婴儿安静了下去。
小小的身影，抱着另一个新生命，一步一步，回了那所深深的宅院。
乱葬岗里的雪飘了一层又一层，盖住一切，皑皑一片，寂静又肃杀。
这天冷得骇人，闷得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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