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刚刚知道。”
“哎呀，你终于知道了。”
岱宗之巅，在小凡的冷饮摊子上，我负手而立背向他缓缓说道，本想着看到小凡惊诧的表现，结果却等来这么一句。我回过身奇怪地看着他，然后迟疑地问道：“莫非你早就知道？”小凡嘻嘻笑着，仿佛并没有当回事。
他利索地从桌子上跳下来，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冷饮抛给我。他大咧咧地说道：“你可别小看我，虽说力量都分给了你，但我毕竟是本体，况且我还比你多活了几千年。”我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有道理，确实是我浅薄了。那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为什么不去找幻鹦拿回你的力量？上次我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向我说出实情？”
小凡稚嫩的脸上露出沧桑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一开始我的确去找过幻鹦，但是他身后是整个人皇的势力，而我只是空有其表的神兽，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后来我也腻烦了，当初让我重生的那些人类的思想和秉性也逐渐被我分离了出去，让我变成了更为纯粹的兽，作为兽而言呢，最重要的是自保，而不是去占有，即使是占有，终究也是为了自保。”
我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但还是有些不理解，说道：“可那毕竟是属于你的力量·······”他轻轻抬手打断了我：“不，是你的力量。我想上天之所以让你自己跑出去肯定是有所安排，虽然你最开始的灵识和想法已经消散了，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比那时候更完整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天边突然飞过一群野鸟，叽叽喳喳地向后山飞去，小凡见状收起刚才的表情，开心地说道：“哎呀，今天来的真早啊······那个，逸空啊，你的事情等下再说，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等我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做完。”说完他露出一口白牙向路口走去。
我随着他的身影看过去，发现一队挑夫正担着沉重的货物陆续地走上了山顶的平台。为首的一个中年人将货物卸下后朝小凡抱怨道：“小凡老板，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要把摊子弄这么高，这都没什么人来的。”小凡呵呵一笑递过去一瓶水说道：“你天天都这么说，也没见你撂挑子不干。”
中年人一口喝了大半瓶后擦着汗说道：“这不是你给的工钱合适嘛。”说完身后的伙计们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小凡无奈地回答道：“你们也真是的，我明明给了你们坐索道的钱，你们为啥还要走着上来呢？锻炼身体很上瘾吗？”
中年人还没说话，身后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挑夫就接道：“你可拉倒吧，就俺们这一身臭汗，还占那么大地方，那些游客还不得埋汰死俺们。”小凡耸耸肩说道：“你们人这么多还怕几个游客吗？大不了不理他们呗。”
挑夫憨憨一笑没再说话，中年人满脸严肃地说道：“我们这一行由来已久，不管是老是少，只要做了这个选择就要踏踏实实地干下去，虽说积年累月的劳累使得我们晚景凄凉，但是这不能改变我们的信念。我们的位置在这里，我们的根就在这一级级的山路上，在入行之前我们难道不知道山高吗？扁担上肩之前我们不知道货物重吗？”
小凡收起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道：“老李，以前没有发现你说话还挺有学问的。”老李重重吸了口烟后说道：“有什么、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干什么。”说完后老李招呼后边的伙计将货物分好类摆放好，然后告辞而去，小凡没有挽留，而是默默地抛给他们一人一瓶水。
他微微一叹后走回我身边，我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忍不住开口道：“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来历，就刚才那段对话我一定会叹为观止。”他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啦，这只是生活而已。”随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已完全升起的太阳感慨道：“日升日落间，最平凡也最不可少的，就是这平凡的生活啊。”
“你说的真好。所以你准备好了吗？”我平静地说道，小凡收回目光，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他杂乱而充实的小窝后欣然说道：“其实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准备好了。本以为会在人间蹉跎一生，结果却得到了最好的。我无憾了。只是······算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张开双臂，用力地呼吸着山间清朗的空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犹豫再三后还是轻轻放到了桌上，然后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一切圆满后，烦请你将这封信分别送给明霞、春华和徐天宇。”他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我，就在他将要张开嘴唇的瞬间，我的身体突然分离开来，无数的灰色杂质掉落在地，只剩下一团红绿相间的光。
只在转眼之间，光芒便冲进了小凡的身体，小凡竭力地想要阻止这一切，但是光芒已消失不见，此间除了他之外就只剩地上杂乱的物什。他刚要有所动作，结果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他在空中慌忙地舞动着四肢，然而却没有任何改变。
“逸空你做了什么！？”小凡疯狂地喊叫着，但是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原本料想到的状态发生了大反转，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同化的心理准备，整个大脑也处在了朦胧的状态，然而此时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感觉越来越敏锐，但这对他而言是最坏的结果。
小凡的身体越升越高，转眼间已经看不清岱宗的全貌了，但是他依然在上升，穿过厚厚的云层，越过平稳飞行的客机，最终来到了一处无半点声响的地方。
周围的空气很稀薄，温度很适中，他甚至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外天，也就是人类所说的太空之中。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但还是用力地张着嘴，他拍打着全身各处想要把那团光打出来，但是他却发现那团光进入他身体后即时分散开来，与他的神经、血管、经脉及五脏六腑迅速地融为一体。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在发痒，头顶在发痒，全身上下都在发痒，片刻之间，随着一声响亮的龙吟声，他的身体便化作了一头威风凛凛却目光呆滞的神兽。
龙头、赤羽、雀翼、鹰爪，久违人间的龙雀真身再次完整地显现出来，龙雀在空中肆意地活动着身体，此处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可以尽情地挥洒这几千年来收到的限制，只可惜他的父母看不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
龙雀是异化的神兽，虽然在上古时期曾有过一个小小的族群，但也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在神明与百兽的排挤中销声匿迹，而他是世上唯一一只龙雀，也是最后一只龙雀，因为青龙与朱雀两族已随着神话时代的消亡而彻底消失不见，再加上人类的各种想象和编排，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
而他不同，他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愚昧的龙和雀与他何干，那些间接害死他父母的老顽固们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龙雀几十丈的身躯舒展开来，最终又变回了人形。小凡痛苦地半跪在地上，口中喃喃地说道：“父亲，母亲，孩儿终于活下来了，但是却杀死了他，他不该死啊，他不该死啊，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类，他已经完整了，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成全孩儿，为什么呀！”
此处万籁俱寂，他的话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是他还是在那里喋喋不休，或许也只有那炽热的太阳能够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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