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治被那炸雷般的嗓门一吼，抓着闺女的手微微一颤，下意识缩了回来。
他嘴唇嚅动几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这是我闺女……不是骗子……”
常桂荣哪管他说什么？
七年前她怎么把李梅赶出去的，今天照样能再来一回。
她挺着肥硕的身子往前一挤，硬生生插进父女之间，嗓门震得人耳朵疼。
“闺女？呵！老李家要是有个杀人犯当闺女？这要是传出去，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咱！”
“不说别的，就这帮小崽子们，就得被小伙伴们欺负得抬不起头来！”
两个嫂子对视一眼，对李梅的最后一丝同情也消失了。
李刚和李力哥俩更是皱起了眉头。
“我不是杀人犯！”李梅据理力争。她这些年被外人骂也就算了，自己家里人也认为她是，这就很难受了。
常桂荣根本不管李梅的状况，伸手就推。
李梅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身子本就笨重，被这一把推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鲍国平急忙从后面扶住她，可还是没稳住，李梅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闺女！”李长治急得直搓手，可又不敢上前，只能眼巴巴看着。
两个哥哥站在一旁，眼神躲闪，嘴里含糊地劝：“二妈，犯不着动手吧？她以后不来就是了……”
李梅震惊地看着两个哥哥，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难道连他们也不接受她回家？
李梅抱着最后的希望，抬头望向了姐姐李兰。
只见李兰眼圈通红，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她自从离婚后带着孩子回娘家，在这个家里早就没了话语权。
此刻她除了掉眼泪，什么也做不了。
常桂荣冷笑一声，嗓门又拔高了几分：“你们倒是会说漂亮话！她犯事的时候想过咱们吗？现在混不下去了，想起回家吃闲饭了？”
她斜眼瞥向李兰，话里带刺，“你们这个吃那个也吃，老头子那点棺材本经得住你们这么啃？”
鲍国平深吸一口气，压着火上前一步，“二妈，我有工作，养得起李梅。我们只是认认门，没打算回家住！再说，她的事是见义勇为，文件之前您也看了……”
“呸！”常桂荣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打断他的话，“你有工作？你那点工资够养活她们娘俩？再说，你们租的房子，指不定哪天就被房东撵出来吧？”
李梅扶着腰慢慢站起来，声音发颤：“行，你这么闹，不就是怕我占家里便宜吗？那我保证不吃家里一粒米，这样总行了吧？”
常桂荣眯起眼，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哟，硬气啊？行啊，想进这个门，拿五千块钱来，少一个子儿免谈！”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五千块？
那可是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
李梅气得浑身发抖：“这家姓李不姓常！你凭什么要钱？”
常桂荣不慌不忙，挨个扫视众人：“那你问问，他们谁有意见？站出来说啊。”
李长治张了张嘴，可一碰上她那刀子似的眼神，又缩了回去。
两个哥哥低头装没听见，只有李兰突然冲出来，声音带着哭腔：“二妈！要是嫌家里闺女多，我走！你让梅子留下，行不行？”
常桂荣轻蔑地弹了弹指甲，“随你便，带着你那小崽子滚更好。”
李兰顿时噎住——她可以走，可孩子呢？
她那个家暴的前夫还在外头虎视眈眈，出了这个门，她们娘俩恐怕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梅看着这一幕，知道姐姐也难。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就是她想见了十年的家人。
她不怪常桂荣，毕竟，这个家里，除了李兰，没有一个人想见她。
李长治或许是想她的，可他也没有尽力为她争取。
其实说到底，他们并没有把她当家人。
“好……好得很！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们以后最好别求到我头上……哼！”
李梅决定了，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变得强大。她要让所有人欺负过、瞧不起她的人后悔。
一个骑着人kuku捶的身影，瞬间闪过李梅的脑海……
常桂荣不耐烦地挥手，像随手挥赶一只苍蝇，“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李梅转身要走，却猛地僵住了。他们进门时，停在门口的自行车不见了。
远处，两个半大孩子正骑着车嘻嘻哈哈地逃远，转眼就拐进了巷子。
“你们……！”李梅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常桂荣。
常桂荣笑的得意，理直气壮地一叉腰：“老头子腿脚不好，就当你们孝敬的了！”
“咣当！”大门在两人面前重重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又落下一层。
李梅站在门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愧疚地半晌才低声道：“车……我以后挣钱赔你。”
李梅已经等着随时降下一阵暴风雨了，可鲍国平却出奇地平静。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早知道该雇辆板车。”
“你……不生气？”李梅抬头看他。
他摇摇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苦笑：“算了，就当丢了吧。”顿了顿，又道，“前街应该有租三轮的，咱们慢慢走过去吧？”
……
回到租住的平房时，天已经擦黑。远远就看见屋门大敞着，李梅心里一沉，加快脚步走近——果然，屋里一片狼藉。
被褥、蜂窝煤，锅碗瓢盆全没了，就连搪瓷缸子都被压扁了扔在地上，各种物品散了一地…
隔壁的胖子早就等着看笑话，这会儿听见动静，晃悠着走过来，笑得满脸横肉乱颤，“哎哟喂，这是遭报应啦？活该！呸！”
他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只是他还没直起腰，就被鲍国平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鼻梁上。
李梅惊呆了，她认识鲍国平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脸色铁青地打人。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鲍国平，整个人在李梅心里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啊——！”胖子见鲍国平平时斯斯文文的，真是毫无防备。他被打得惨叫一声，捂着喷血的鼻子踉跄后退。
胖子看鲍国平的脸色凝重的像杀人，他犯不上为了十块钱搭上一条命。
因此，他不敢继续再留，吓得大叫着跑了，“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犯又杀人啦！”
鲍国平还要再追，李梅赶紧拉住了他，“别追了，咱们去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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